连续熬了两天,周晨回到破旧县衙,饭也没吃,倒头就睡。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周晨才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出门。便见前夜跟着自己县狱暴动的囚徒人员,一个个站在门口,希冀的望着自己。昨日太匆忙,对他们还未有明确的安置,虽穿着一身差服,但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穿着膈应又不合身。所以大家都希冀的望着周晨,希望今日能给个说法。周晨懂他们的意思,也不想寒他们的心,当初许诺的,自然要做到。只是现在焦头烂额,动不动就是钱,开销太大,又没进项,只能简单的安置一下。
“从今天开始,你们便是县衙的门下贼曹掾吏,狗子便是你们的曹掾。等会随我去勤政楼登记。县衙出资,为你们做两身差服。没地方住的,可先在县衙住着,等下月发下薪俸,再去寻摸住处。这两天不用上工,有家人的回家看看,报个平安。没有的原地休息,也可上街看看,唯不可作奸犯科。三日后来领差服,正式上工。可好?”
所有人都欢呼雀跃,满意的离开。从囚徒摇身一变,变成官差,也只有这等乱世,才有这种诡异画面。监牢里出来的衙役都欢喜的离去。只有从彭城带过来的家丁,站在原地没动。一路上出生入死,相互扶持走到如今,眼见前夜一战成功的人都有奖赏,而家丁出身的众人却无有,自是有的失望,有的落寞。破阵杀敌,家丁们冲锋在前,立功受赏,却没有他们的份,天底下都没这份道理。周晨自然也注意到,虽然他们是家丁,赏与不赏都由自己发落,可他不想让家丁们寒心。眼下能拿出手的,就只有他们的身契,于是将身契还给他们。而后开口道:“为了助我上任,你们不少人丢了性命,能活到今日的,都是命大。一路走来,咱们同舟共济,那是五百年修来的缘分。一路同生共死,过命的兄弟,比亲兄弟还亲。往后咱们当兄弟相处,相互扶持,继续前行。今日将身契还于你们,从此你们便是良家子,等会随我前往勤政楼注籍立户,也入门下贼曹,待遇上比之前那些人高些,其他一律相同,这样可好?”
在这个时代,想要摆脱家奴身份,脱离贱籍,简直比登天还难。周晨还他们良人身份,也算一个大恩德,众人纷纷伏地拜谢,长跪不起。周晨领了他们的心意,带着众人一路浩浩荡荡来到勤政楼,主记室冯淏立即安排人手,登记入册。自此,所有有功之人,皆有奖赏回报,也算说到做到。接下来便是应对几大家族族长,想办法从他们手上弄到钱。
许是刘氏血迹未干,才使得周晨的名帖,增加许多分量。几大家族皆是家主亲自到场,来会见新县长。带血的刀,总是比一些软绵无力的抗议反对的话语有用。会客室前,周晨偷摸的观察几位家主,一旁冯淏介绍着。两位中年家主分别是李家与张家家主。独王家家主,苍头白发,老态龙钟,看上去在瞌睡似的。看来这王家,应是在走下坡路,找不到合适的接班人,没办法进行新老接替,老家主才会一直勉力维持。由此看来,三大家族也并不是铁板一块,至少面上看去,还是有机可乘。
周晨推门入室,敬他们年长,先拱手施礼。几位家主连忙起身还礼,又重新坐定。周晨开门见山。“今日请诸位乡绅过来,乃有事相求。”
几位家主也都是人精,前夜刘氏被灭,今天新县长有事相求,绝不会有什么好事,都不接周晨的茬。这便是没有演员的坏处,若乡绅之中有自己人,此时定会跳出来为新县长排忧解难。可惜自己没有安插卧底,只能自己继续表演。“县衙如今穷得叮当响,县库连老鼠都不愿光顾,所以想找诸位乡绅借款,也不多,每家三五万钱就行。”
三五万钱,还叫不多?这当三五万钱是三五石陈芝麻烂谷子?即便三万钱,那可买多少石粮食?众人皆是皱眉,然后各自交换眼色,统一意见,而后眼观鼻,鼻观心,无人接茬。周晨也不管他们的反应,自当看不懂的说道:“诸位若不说话,我便当诸位皆默认此事,稍等便派衙役随诸位回府取钱,我这边便先谢过诸位乡绅,高风亮节,助县衙于危困之中。”
还有这套路?几位家主没见过强行借钱的,连忙开口拒绝。生怕说晚了,被他默认此事。
“县尊容禀,老夫现在每天一睁眼,便是几十上百张嘴等着吃饭,人吃马嚼,压力甚大,地主家也无余粮,着实拿不出钱。若说从家中牙口之下,匀三五石粮食,为县衙排忧解困,那我王家自当出力,但三万钱实在无能为力。”
其他两位连忙跟上,说着我家也是的话语。周晨眉头微皱,伸手稍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请几位过来,便是知道几位能帮得上忙。所以先别忙着拒绝,听听我的条件,如何?”
几位家主没说话,眼神交流一番,等待他的下文。
“我知道民间借贷,九出十三归,但是那些借钱的,都是些赤贫之人,借了根本还不上。今日我找诸位借钱,有官府做保,诸位不用担心收账的问题。只用三个月,等今年秋赋收上来,便立马还给各位,还给各位一分利。如何?”
若都如他所言,有秋赋做保,此事确实可行。但新来的县长,是何秉性,尚且不知,会不会是个老赖也不知晓,万一借完钱,翻脸不认账,这么大一笔钱,岂不打水漂?何况他来开阳没几天,啥事都没做,屠刀却已染得鲜红,这样的杀才,还是少招惹为妙。总之借钱风险甚高,几位家主眼神交流一阵,无人出头。于是周晨继续开口道:“当前开阳县商税,十五课一,诸位若肯出借,那便是开阳县的有功之臣,县内所有商铺贸易,改为三十课一。”
这下几位家主开始低声耳语,沟通交流。三十课一,那比当前商税低一半,如此外来的商人,若来本地做生意,那他们便全无竞争力。但开阳县贫,整个县城,没几个像样的商铺。亦不是商贸繁华之地,商税减半,虽是个长期经营的优势,但这穷乡僻壤,优势并不明显。何况几大家族,主要产业还是田地,商税对他们而言,最多是个锦上添花。见周晨一时给不出更好的条件,李氏家主开言道:“我等刚才商议了一番,若说每家拿出三五万钱,来为官府排忧解困,我等实在有心无力。若说三家合力,拿出三万钱,倒还能承受。”
总共三万钱?周晨皱眉,摸着下巴。总共三万钱,倒是能缓一个月,但要想持续发展,三万的起步资金,肯定不够,只能再尽力争取。“每家一万钱可不够,没有本钱,如何行商?过段时间,县衙准备组织商队,前往河北贸易,诸位若肯出借,到时优先报名如何?”
组织商队?这倒是一桩大生意。现在兵荒马乱,各州商路不通,若有商队,跨州行商,一旦成功,都是十倍百倍的利润。各位家主都是人精,自然知道其中商机。何况一个家族,想要发家致富,行商乃是必要条件。若能开出一条固定商路来,那是福泽子孙的财富。王氏能在开阳有一席之地,也是从行商开始。而其近年没落,走下坡路,不也是因为商队出不去。困守开阳,坐吃山空,自然江河日下。商队可不是那么好弄的,跋山涉水,千里万里,一路上官征匪劫,都是九死一生拿命搏回来的利。王家也是因为自家商队规模不大,出去被劫几次,损失惨重,而后迅速没落。可见商队行商何其难。不过周晨提议有官府出面组织,自然规模更大,或许能成功。
当周晨提出要组织商队前往河北时,王氏家主王修便眼漏精光,目光炯炯的盯着周晨,似乎想看出其是不是作伪说谎。感受到王修的目光,周晨转过头与其对视,而后开口道:“王员外可是有兴趣参加?”
“县尊真要组织商队前往河北?”
“自然。诸位皆知我乃商户出身,组织商队贸易,岂不正好。何况县衙穷破,难以维持,不组织商队,坐等秋赋,岂是经营之道?”
“为何要前往河北?前往河北,必过青州,而如今青州,黄巾肆虐,盗匪横行,商队要过,难于登天。”
“我大师兄袁绍,如今官居冀州牧,统领冀州,厉兵秣马。我欲经营商队,自然要往有人关照之处。”
众人皆是呼吸一窒,没想到他还有如此关系。这穷乡僻壤的县长,还能与天下闻名的袁绍扯上关系?有这层关系,走走袁绍的门路,何至于在这鸟地方当个破县长?众人心存疑虑,低声耳语。周晨知道他们不信,又开口解释道:“我师从当世大儒蔡邕,袁绍乃我大师兄,如何需要作伪?”
这个尊师重道的年代,无人敢拿师从作伪,既然他敢自报师门,那这层关系必是无疑的。只是商队经营,不是过家家,嘴上说说就可以。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