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岁安翻身趴在榻上,目光灼灼地直视着蔺聿珩。
她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里,正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我告诉你,天下土匪都是以飞云寨为目标,但飞云寨只有一个,我黑吃黑最厉害!”
“我还可以当你们的鱼饵,让黑风寨将我捉住!我长得不差,肯定会被送到大老板……”
“绝对不行!想都不要想!”蔺聿珩赶忙打断穆岁安的胡言乱语。
紧接着,他伸出右手臂,如同护犊的猛虎一般,将垂头丧气的妻子紧紧拥入怀中。
“此事自有刑部与大理寺,我们会尽快解救失踪女子。你好好在家,安心养伤即可。”
“明日我会外出办案,或许数日不得归家……母亲暂且不会为难你,但你仍需禁足。”
寥寥数语交代完,蔺聿珩低头在穆岁安的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然而,刚一触及,穆岁安便如滑溜的泥鳅般,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径直滚到床榻里侧。
更有甚者,还将寝被全部裹走,一点点都没有给他留下。
“不想和你好了,真是没劲!再过来一下,我拿菜刀砍你!”
用软糯糯的声音,说着这番狠话的小土匪,话音刚落,眨眼间便已入睡。
“……”蔺聿珩只得默默扯过另一床薄薄寝被,搭在自己身上。
以身为饵去救人,即便他们准备得再妥当,也难保不会有意外发生。
无论如何,他当真做不到让自己的妻子以身犯险……
……
次日上午,穆岁安起床之时,蔺聿珩早已前去上值。
或为昨日之事致歉,他特意允许乔棠入府陪伴穆岁安。
辰时将至,姐妹二人正围坐在桌前吃着早膳,所食皆是乔棠在府外买来。
羊肉馄饨、糖油饼、大肉包……
“长公主又晕了,看来那人在她心中还挺有地位的!”乔棠小声道。
“那可不!”穆岁安点点头,“毕竟是贴身丫鬟嘛!真是可怜啊!”
“嗯……黑风寨太可恶了!”乔棠咬了一大口肉包,表示深深的谴责。
说话间,姐妹二人的表情,一个比一个无辜,连最佳戏子都自愧不如。
就在这时,白芍与海棠入内,一人手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另一人则奉上蜜饯。
“夫人,此乃公子特意交代,命医女为您熬制的汤药。”白芍轻声道。
“……”穆岁安眉头紧蹙,整个人散发着强烈的排斥。
一道小小伤口,还用得着喝药,简直是矫情至极。
“谢谢两位姐姐,放下吧……你们去歇着就行,我这里没什么事……”穆岁安笑着说道。
从小到大,无论是饮食起居,还是生活琐事,她与棠棠都是亲力亲为。
“夫人……”白芍赶忙解释,“奴婢与海棠虽是长公主所赐,但对公子绝无非分之想!”
“请夫人莫要赶奴婢走!”一旁的海棠突然跪地叩首。
穆岁安与乔棠对视一眼:“……”
“快快请起!”她放下筷子,将海棠扶起来,“我没说赶你们走啊……你们平时做什么,现在照旧便是,不用过来伺候我的……”
“冒昧问一下,两位姐姐几岁?”穆岁安忽而问道。
“奴婢们皆是二十岁。”白芍回答。
“哦……”穆岁安若有所思。
郡王爷好像说过,他十六岁时,长将这二人赐给他做通房。
“那如果郡王爷不纳你们为妾,你们以后咋办?”穆岁安又问。
海棠低下头,回道:“奴婢们皆是孤女,此生会伺候公子与夫人,将来照顾小主子。”
府中侍女到一定年岁后,部分会被允许归家,亦有人得主子赐婚……
然而,她们名义上既为长公主赐予公子之人,按规矩是不能再嫁的。
“我知道了……”穆岁安抿抿唇,“二位姐姐去忙吧,有事我会唤你们。”
这两位姑娘之意是,若郡王爷不纳她们为妾,或会孤独终老。
只可惜,她连自己都顾不了,更别提操心她人之事了……
与此同时,昭阳长公主院中。
韩令仪清晨便来侍疾,俨然一位贴心孝顺的儿媳。
“大胆土匪,竟敢斩杀本宫之人!”
昭阳长公主苏醒后,想起寅时侍卫所报消息,不禁怒从心起。
她本想送徐嬷嬷去庄子养伤,待过些时日再接回来。
毕竟徐嬷嬷掌事多年,她又是一个懒散性子,府中诸事皆由其打理,可谓尽心尽力。
“长公主息怒……”韩令仪将手中药碗轻轻放下,“聿哥哥说,此事暂时不宜声张,应与案情有关,不久后土匪定会受到严惩。”
“令仪,还是你贴心……”昭阳长公主轻声叹息。
当年驸马离世之时,她已有近五个月的身孕,悲痛之下,不幸小产。
太医说……那是一个女儿,她与驸马皆期盼的女儿。
倘若那个孩子平安降生,如今已将近及笄之年,定然肖似驸马,是个漂亮的小郡主。
他们一家四口永远在一起,即便驸马再冷情,也会是一个好父亲。
“长公主,您莫要伤心……”韩令仪为昭阳长公主轻拭泪水。
晋王之言尤在耳畔,且蔺聿珩对穆岁安愈发上心,她暂且只能牢牢抓住长公主母子。
“好孩子,多亏你陪着本宫。”昭阳长公主轻拍韩令仪的手背。
至于穆岁安,她是指望不上了……
“长公主……”韩令仪稍作犹豫,还是低声道,“几日后乃桃花宴,郡王妃初次入京,尚未出门游玩,您可否暂免她的禁足?”
“你想邀穆岁安一同出行?”昭阳长公主难以置信地问道。
韩令仪轻轻点头,面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浅笑。
“此前因兄长之事,我对郡王妃心存怨恨……而今只觉惭愧……聿哥哥所言极是,此事已了,不应再执着。”
她微微垂眸,似有羞涩,“若日后我有幸成为您的儿媳……总要与郡王妃和睦相处。”
闻听此言,昭阳长公主的心情瞬间好上大半。
“穆岁安入府时,宴安未曾亲迎亦未行婚仪,府中无一宾客,甚至连婚房也没有布置。”
她握住韩令仪的手,接着道:“不怕告诉你,他们二人尚未圆房,或许宴安也在等你。”
一位是侯府嫡长女,陪在自己身边整整十载,且才情出众,性情温柔。
另一位是出身匪窝,皇帝赐下羞辱她的小土匪,不通文墨,性情蛮横。
换作任何人,都会偏爱令仪……
韩令仪虽知蔺聿珩尚未圆房,是因自身伤势,但听到长公主这般说,心中依旧得意。
即便不能成为晋王妃,她也要做独一无二的临安郡王妃。
“长公主,您便应了令仪吧……准郡王妃出门,也免得聿哥哥为难……”
韩令仪的语气中带着丝丝小女儿家的娇羞,对昭阳长公主柔声撒着娇。
“好……本宫便给你个面子,届时我们带穆岁安一同出门。”昭阳长公主微笑着应道。
她的脾性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令仪的性子,恰是她想象中的乖乖女儿。
“多谢长公主!”韩令仪福身施礼。
二人谈笑间,略懂医术的她,熟练地为昭阳长公主轻柔按摩。
桃花宴在京郊桃花坞举办,那里曲径通幽,初次踏入之人极易迷路。
近日黑风寨强掳民女,即便穆岁安出身匪窝,然区区女子,岂能与那些贼寇相抗衡!
身为郡王妃,若不幸落入土匪窝,名声必将尽毁!
兄长虽行事不当,但那些出身卑微的孩童,怎配让兄长以命相抵!何况还有母亲的血债!
若既往不咎,她又有何颜面去面对九泉之下的兄长与母亲?
无论如何,穆岁安非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