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贵妃早已预料到她的选择，当即轻轻笑了起来。
她声音中带着蛊惑，却又隐着足矣压垮虞念的无情，“杀了他们，一个不留！只要你亲手将他们砍死，我便开恩留你母亲一命！”
虞念身子颤抖起来，连带着握住长刀的手也在不停颤抖着。从前持枪挽弓的手，在平稳镇定中追捕猎物，却不想有朝一日竟也可以抖如筛糠。
她僵硬地摇着头，喃喃道：“我做不到，那是几十条人命，我怎么可以......”
她知道明贵妃说得出便当真做得到，她若今日不将身后人斩杀殆尽，她便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可是他们也是她的亲人啊，她又怎么下得去手。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一切......
她宁愿今日死去的是她自己。
虞念紧紧注视着手中的长刀，心脏仿佛碎裂成了无数块，疼得她承受不住，疼得她几乎浑身开始麻木。
她的双手不再颤抖，她紧紧握住了刀柄，银亮的光芒映射在她的面庞上。
她双手握刀，狠狠朝自己的脖颈处砍去。
“小姐！”
下一瞬，自身后而来的巨大冲力撞得她几乎跪不住，踉跄向前倒去。她感受到自己的手腕被人紧紧握住，那一瞬间迸发出的力量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她的手腕翻转，手臂顺着那力量的牵引不受控地向前，再然后，滚烫的鲜血溅上了自己的脸庞。
虞念愣怔地望着面前的一切。
所有的一切都好似在以极慢的速度移动着，她紧紧盯着，一片空白的脑中并未意识到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数的鲜血自明梨的脖颈处迸发出来，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裳。虞念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血，原来一个人的身体中竟有这么多的血！
明梨没了力气，握着她手腕的手垂落在地，虞念手中的刀也随之哐当落地。
鲜血混着泪水从她的眼角蜿蜒滑落，她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一丝声响。一片猩红而模糊的视线中，她好似望见了明梨在笑，她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却依旧不停地笑着。
她说：“小姐，别为难。”
身后的人蜂拥而上，刀光不断闪烁，一声声割肉的刺响在她的耳畔不断回荡。
世界仿佛变成了一片猩红，滚烫的鲜血在地面上流淌，行至她身下时却早已冰凉。他们的动作不见丝毫犹豫，皆是笑着，狠心地离她而去，留她孤零零一人守着这偌大的定北将军府。
这里太空太冷了，她坚持不住的。为什么死的人不是她呢，为什么要留下她一个人......
......
“小姐......小姐......！”
虞念缓缓睁开了双眼，便见盈月一脸担忧地坐在床边，定定地望着她。
虞念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泪水早已覆盖了她的脸庞，她抬手擦了擦，手背便已是湿漉漉一片。
她又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我没事。”
声音有些哑，透着几分虚弱。
盈月脸上的担忧并未因她的话而消散，却没有多问什么，为虞念理了理鬓边的发丝，服侍她穿上了衣裳。
从前的一切太过痛苦，她宁愿小姐将这一切忘个干净，也好过日日煎熬。
盈月见虞念的脸色缓和不少，才开口道：“小姐，老夫人既已从寺中回府，您今日应当前去正堂请安。如今时辰也不早了，想必二小姐她们已是去了。”
虞念点了点头，望了眼窗外的天色，开始收拾起来。
待来到正堂后，里面已是坐满了人。虞念今日亦是着了一身淡色，未施粉黛，让她的脸看起来倒是没几分血色。
她于堂外望了一眼，便垂着眸子走入堂内，规矩地福了福身，“虞念见过老夫人，老爷，夫人。”
老夫人稳居首位，封延生与张氏坐于她的下首，再往下便是二公子封裕，二小姐封婉凝，三小姐封如雪，还有几个她面生之人。
观这年纪，想必是几个庶出的公子小姐们。
老夫人见她来，笑着点了点头：“快起来！来人，还不快给念儿上茶！”
虞念笑了笑，坐到封婉凝身旁的空位处。却听张氏有些不满地对老夫人道：“母亲，您也莫要这样宠爱她。这都什么时辰了竟才起身与您请安，实在是没有规矩，竟如此懈怠！”
话音落下，封如雪立即接话道：“这才当了几日的小姐，便已经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还真把自己当正经主子了！依我看还是将她打发了去做丫鬟吧，免得她愈发的没有规矩！”
老夫人的脸色沉了沉，封如雪才堪堪闭上了嘴，赌气般将头扭到了一旁，不愿再看她。
老夫人见惯了封如雪的脾气，不悦地瞪了张氏一眼，无声责怪她竟将她的孙女教成了这副模样。
张氏脸色有些难看，低下头也不说话了。
老夫人转回视线，端详着虞念的脸色，有些担忧地道：“念儿，你今日的脸色怎得这样差。”
昨日她只是觉得虞念的身子好似相较记忆中清减了不少，今日她脸上没了脂粉的掩盖，那病恹恹的惨白便露了出来。
封如雪没有回头，闻言却是“嘁”了一声，“惯会装模作样，装什么柔弱可怜！”
“住嘴！”
被张氏厉声一喝，封如雪当即红了眼眶，她重哼一声，甚至将身子也朝外扭去，不愿再理会堂内的一切。
虞念看了她一眼，朝老夫人轻轻笑了笑，“虞念身子无碍，祖母莫要担忧，只是些从前落下的小毛病，不碍事的。”
老夫人闻言重重叹息一声，她已是从封延生那处知晓了这些年来京城内发生的一切，亦是着重问询了虞念这一年的处境。
当真是令人怜惜！
老夫人朝她招了招手，虞念便乖顺地上前来，蹲在了老夫人的身旁。
老夫人慈爱地抚着她的发丝，随即竟是从自己的手上褪下了一只手镯，戴到了虞念的腕间。
望见她的举动，正堂内的所有人皆是呼吸一滞，不敢置信地望着二人。
张氏亦是再也按捺不住，当即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