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聂长庚被一群暗卫围困宰相府时,拼尽全力才好不容易脱身,可恨居然没有伤到魏措半根毫毛。
他有想过直接和魏措同归于尽,可他当时耳边却响起顾相思说过的话——
“你能不能答应我,好好活着。”
聂长庚一咬牙才逃出宰相府,躲在城墙根下的角落一天一夜才出来。
但此时他身份已暴露,开丰是不能再留的了,太平会大部分帮众还在酉州等他,连同聂家军遗留下来的旧部,都等着他去指挥。
临走时,他想再来看顾相思一眼。
当他忽然被一把抱住时,又僵直得开始犹豫自己是否该离开。
聂长庚整个人像块木头似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居然在抱着自己......好热。
“那个……”
两颗猛烈跳动的心,隔着胸膛几乎能震颤到对方。
顾相思又把他揪开,上下打量着:“好浓的血味……你受伤了?”
她扳着聂长庚的肩头,像块木板般前后翻转着,直到不小心触碰到大臂处,聂长庚发出一声闷哼。
“这里伤了?”她紧张起来。
“擦伤而已。”
这处被魏措的暗卫一冷箭扎中,还差几分就要断了筋脉。
聂长庚却回答得平静,面色依旧冰冷。
“我就去叫柳絮来包扎!”
顾相思转身就要把柳絮叫进来,聂长庚拉着她摇头。
“不用了。”
顾相思看了眼自己的手心,刚才不过轻轻一碰就摸得满手血,伤势想必更重,“这怎么行!我去拿——”
“别去了。”
聂长庚再一次打断她。
这点小伤,他暂时还死不了。
看到聂长庚回来,能见到他还好好活着,顾相思的心才踏踏实实放下来。
“那你先回房休息,我待会让阿鼠给你把药拿过去行吧?”
她看看天色,距离适才打更人打响的三棒子已经过去大半时间了。
便推着聂长庚往门外走,“回来就行,你以后有事要做,能不能和我商量一下!明天再教训你,现在太晚了,你还受了伤,有什么明天再说。”
聂长庚却借她的力巧妙转了个身又回来,目光看似冰冷漠然,实则流转在她脸上每一寸。
他想好好看看她。
时间不多了,他必须要趁着夜色赶紧离开开丰,去到酉州和太平会帮众们会合。
此一别,下次再见就不知是生离还是死别了。
“没有明天了,我马上就要离开开丰。”
顾相思整个人一怔,“离开开丰?”她想起城中漫天的通缉令,离开也好。
“对哦,现在城里到处是你的通缉令,出去躲躲风头也好。”
聂长庚无言,默默垂下眼眸。
他已经没有再回来的打算。
官家发兵北伐之事也收到些风声,朝廷兵力的重心都放在了北伐上,正是太平会起义的好时机,正好一举拿下废物皇帝和大奸臣。
他想趁着这时候造反。
“如果我不打算回来呢?”
“什么意思。”
顾相思犹如被一记雷劈了一下,脑中轰然空白。
屋内陷入沉默。
她觉着太多事情都堆积在一起了,搅吧搅吧全成一坨糨糊,一时间理不清思绪。
她早该想到的,当聂长庚下定决心去刺杀魏措时,就赌上了全部。
只是没想到事情发生得这么快,这么匆忙。
“你不会是想……”
顾相思没把“造反”这个词说出来。
聂长庚默默点头。
几乎是得到反应的瞬间,她想都不想竟道:“我跟你走。”
聂长庚诧异地抬眉。
可她还有顾家的灭门之仇没报,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不应该被自己拖下水。
这只是他们聂家和太平会的事,他不想让她和自己淌这趟浑水。
这可是造反,不是过家家,是要打仗是要人命的。
顾相思看他眼神晦涩难懂,便坚定道:“没有公主令牌,你出不去开丰。往后我跟你走,绝不后悔。”
——
天光将亮,聂长庚还没走。
顾相思硬是把他先留下来把伤口包扎好了再说,又让柳絮准备好马车,准备带他出城。
她不晓得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的,只是心底有个声音告诉自己,现在她离不开聂长庚了。
从为了给苟南北报仇,冒充淳熙公主,步步为营直至今日,又到要给顾家报仇,想要完成父亲的夙愿。
若是失去公主这个假名头之后,或许这辈子就再也没有其他机会再像现在这样能够接近魏措,接近权力中心的机会了。
她便有可能这辈子都无法给顾家报仇。
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想要跟聂长庚走。
都是要反,颠覆朝堂推翻相权是反,起兵又何不是反?
柳絮亲自送顾相思和聂长庚到府门口,满眼不舍和担心。
“相思姐,你还会回来吗?”
顾相思不敢肯定,此一去,她也不知道成功与否,说不定连命都没有。
“柳絮,我很高兴能认识你。”
柳絮始终如一的冷脸上,竟微微动容,眼眶通红。她幼时就为奴为婢,一直伺候裴钰儿直到十八岁,和公主相依为命。
在她以为亲如姐妹的裴钰儿就这样白白被狄昭害死的时候,是顾相思出现,替公主报了仇。
她原是打算,若是顾相思一直顶替裴钰儿,那她也甘愿把顾相思当做是亲姐姐,亲主子伺候。
可惜,顾相思终究不是裴钰儿。
“柳絮,好好看家,若我不能回来,你就离开吧。拿上府的钱,随便去哪儿都好,就不要再回宫里伺候人了,找个能伺候你的。记得,我离开之后,别忘了交代你的事。”
顾相思噼里啪啦交代了一大堆,好似交代身后事般。
“相思姐,酉州路远,你且保重……”柳絮心里万般不舍。
曾几何时,他们四个人齐聚一堂庆贺新年到来,举杯欢庆。如今就要天各一方,前途未知。
离开公主府,聂长庚藏在马车内部,有木板和层层帘子遮住。
阿鼠驾着车,顾相思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驶向城门。
城门层层设卡,有重兵把守,无论来往行人车辆一律严查。
“站住,车里何人?按例查验!”
士兵拦住了顾相思的马车。
此时,从车里传来一记有力且威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