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大别山的寒意更浓了。太平军营地的篝火旁,两名年轻士兵正闷闷不乐地烤火。十七岁的阿强用树枝拨弄着火堆,炭灰飘起来,落在他破旧的军衣上。十九岁的阿壮则抱着膝盖,眼神时不时飘向不远处的庆字营俘虏们离去的方向。
\"我说,咱们大老远来打清妖,拼死拼活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凭什么把那些清军俘虏给放了?\"阿强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委屈,\"他们可没少往咱们阵地上打枪射箭!\"
阿壮没说话,只是重重地往火堆里添了块柴。火光映红了他的脸,也照亮了他腰间那道新伤——昨日攻寨时被清军火枪擦出的血口子,此刻还隐隐作痛。
\"阿强、阿壮。\"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回头,只见宣传队的林姐正提着马灯走来,身后跟着扛着燧发枪的张大哥。
\"宣传队的又来干啥?\"阿强嘟囔着,却还是挪了挪位置,给两人让出空地。
林姐把马灯挂在树枝上,柔和的光晕洒下来。她盘腿坐下,开口便是笑:\"听说你们俩对放俘虏的事有想法?来,今儿咱们就唠唠。\"
张大哥也选了个地方站着。
\"你们看,\"林姐指向昨日交战的地方,被劈山炮打断的树枝古怪的横在地上,上面依稀有干涸的血迹。
\"这是咱们的兄弟用血肉之躯挡下来的炮火。庆字营的火力猛不猛?\"
\"猛是猛,可咱们也打退他们了!\"阿壮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林姐点头:\"打退他们是靠啥?光靠人多?\"她突然提高声音,\"靠的是咱们太平军的胆气!可这胆气不能光靠人多,还得靠智慧!\"
他指了指身后的张大哥,道:“这是带领兄弟夺取清军劈山炮的张伯约大哥”
她示意张大哥靠近点“你们听听他是怎么夺炮的”
张伯约大概是不好意思,粗粝的大手抓了抓后脑勺,憨厚地笑着说:“也没啥,就是看着敌人的劈山炮逞凶,就想着要把他端掉”顿了顿,张伯约仿佛又回到了哪个血肉横飞的战场。他满是老茧的手绞在一起,缓缓地说:“兄弟们都不是孬种,我们偷偷绕过去,好家伙,就看到十几个清军在摆弄着两门劈山炮,我们先是一阵排枪打过去,他们就倒下了三四个,看到我们,那些清军操起家伙和我们对冲。”
虽然知道结局,两个年轻人还是为这眼前的人担心。阿壮道:“这帮子清军还真是不怕死。张大哥你们没事吧?”
张伯约朝他点点头。阿壮得意的向阿强眨眨眼,那意思是说:“看吧,我就知道张大哥没事的。”
张伯约接着说:“庆字营是李鸿章哪个妖头建军的老营,士兵训练有素,纪律性强是真没话说,他们的棚长带着头就冲过来”
阿强的心又提了起来,想着这可怎么好,又着急想听张大哥是怎么打败这些凶悍的清军,就催促道:“张大哥别卖关子,快说怎么打赢的?”
张伯约继续说道:“清军的棚长带着人就和我们扭打在一起。那家伙力气大得惊人,我手里的枪都差点被他夺了去。不过,我们人多,大家齐心协力,硬是把他给按倒了。”
阿强长舒了一口气:‘后来呢?’
“夺了炮后,我们赶紧调转炮口,朝着敌军轰了过去。那感觉,就跟打他们脸一样痛快!”
阿强一脸崇拜的说:“张大哥威武!”
张大哥却说:“是大家伙都威武!”
火堆里一块木柴突然爆裂,火星四溅。阿强缩了缩脚,却听得入神。
林姐见状,插嘴道:\"再说了,咱们太平军是天父天兄的军队,可不是清妖那种烧杀抢掠的土匪!放俘虏,是为了让清军看看,咱们有仁义,有气量!\"
阿壮突然开口:\"那为啥还要跟清军打?\"
\"清军烧了百姓的房,抢了百姓的粮,可咱们呢?\"林姐的声音突然哽咽,\"咱们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才打仗的!\"
林姐眼中闪过泪光:\"不打,百姓就永远翻不了身!可这仗要打得有章法,不能光靠一时意气。\"
\"萧王爷为啥放俘虏,你们现在明白不?\"林姐轻声问道。
阿强挠了挠头:\"是不是......是为了让清军知道,咱们不好惹,但也不是莽夫?\"
阿壮也跟着点头:\"放他们回去,是让清军知道,咱们有胆量,也有谋略!\"
林姐展颜而笑,火光映照着她满是尘土的脸庞:\"这就对啦!咱们太平军,要打的是胜仗,更要打出仁义!\"
夜风渐起,篝火的光影在士兵们的脸上跳动。林姐却思量着,有阿强和阿壮同样想法的人不会少。自己要把这情况告诉萧军师,想到就做到,林姐就是这样的性子,她这样想真就留下张大哥继续和他们唠嗑,自己朝萧有和的营帐走去。
林姐这里要将士兵们对于释放俘虏不理解的事告诉萧有和,往萧有和的营帐赶。那边,太平军的一些将领也想不通释放俘虏的事。这不,贺静安就想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长兴城自己提议不留那一千多俘虏,萧有和顶着压力也要留,这里大家要留这四五百俘虏萧有和却又被放走了。他一想到一向与自己交好的汪白仁还因此受伤,心里就觉得窝着一把火,他要找萧有和为大家讨个说法。他这样想着就向萧有和的营帐走去。萧有和正在营帐里整理着缴获的清军文书,亲兵来报:“贺统领求见”
萧有和闻言抬头道:“让他进来。“眼中闪过一丝疲惫。
见到贺静安走进来,萧有和不待他开口直接问:\"静安,你是为了释放俘虏的事吧?早料到你们会来,没想到你是第一个。\"
刚走进营帐的贺静安闻言一怔,竟然有一种被抓住错处的心虚。
牛油火烛忽明忽暗的光影在贺静安脸上跳动,将他涨红的耳根映得愈发明显。他喉结滚动半晌,铁拳攥得指节发白,却见萧有和搁下毛笔时,疲惫眼底泛起的寒意比夜风更甚。
\"汪白仁断了两根肋骨。\"贺静安突然开口,声音像被火燎过的铁片,\"总不能让他的血白流!\"
帐外传来更夫梆子声,一阵冷风吹进营帐里,将萧有和案头的油灯刮得骤然歪斜,贺静安这才发现自己的影子正被冷汗浸得发虚。
萧有和看着这个和自己出身入死得兄弟,轻声道:“你不明白吗?”
就在萧有和准备跟贺静安解释时,门外又传来一阵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