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的天空,阴霾密布,内忧外患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华夏大地紧紧束缚。满清朝廷对汉族官员,始终怀揣着深深的戒备,那猜忌的目光,恰似寒光闪烁的利刃,高悬在每个汉官的头顶,随时可能落下,斩断一切功名利禄。
曾国藩,这位湘军统帅,多年来于战火硝烟中披荆斩棘,历经无数艰难险阻,终于将太平天国都城天京攻克。漫长的征战岁月里,湘军势力如燎原烈火,一路壮大,这让朝廷既依赖其强大的军事力量,又不免心生忌惮,仿佛捧着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火药桶,战战兢兢。
李鸿章,作为曾国藩的得意门生,凭借自身卓越才能在官场崭露头角。然而,他的崛起背后,隐隐有着朝廷制衡的影子。此次前来,李鸿章表面上是恭喜老师攻克天京,言辞间满是恭敬与欣喜,可实际上,他或许也存着试图探寻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酒足饭饱后,李鸿章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便告辞离去。
李鸿章走后,曾国藩顿觉压力如山,眉头紧锁,内心愈发沉重。他自幼饱读诗书,对官场的波谲云诡再清楚不过。自己督师十余万在外征战,围困天京多年才得以攻克,可朝堂之上,流言蜚语早已如汹涌潮水般袭来。有人作诗嘲讽曾国荃,诗句尖酸刻薄,如同一把把利刃直刺人心;还有人向朝廷奏报,指责他们兄弟养寇自重,妄图将他们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曾国藩一直小心翼翼地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处心积虑地避免那难堪的结局,可随着天京城的攻破,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猜忌的源头,便是那被朝廷上下千百双眼睛紧盯的太平天国圣库。里面的巨额财富,令无数人垂涎欲滴。然而,如今财富去向成谜,性格勇猛急躁的曾国荃,实在难以向朝廷交代清楚。曾国藩无奈之下,只能在呈给朝廷的折子里,细述湘军多年来的艰辛,字里行间满是无奈与辛酸,期望能借此换取朝廷的理解与体谅。
若仅仅是圣库一事,以曾国藩的赫赫战功,朝廷或许还会暂且隐忍。但曾国荃那份报捷奏折,却成了这场危机的导火索。曾国荃,字沅甫,家族排行第九,人称 “曾老九”,性格豪爽,勇猛有余却谋略不足。天京城破时,他满心欢喜,匆忙写下报捷奏折。因湘军长期围城,将士死伤惨重,城内局势混乱,他见攻克外城、大局初定,便想着先回老营稳定军心,奏折中如实提了此事 。曾国藩看到奏折,顿感不妥,却也无力改变太多。
果不其然,十天后朝廷谕旨下达。曾国藩满心期待嘉奖,等来的却是对曾国荃的严厉批评。朝廷认为曾国荃应一鼓作气擒获首逆,不该因局势稍定就回老营,还怀疑将士贪财懈怠致使逆贼逃窜。紧接着,朝廷下旨追问天京财富下落,警告曾国荃不得骄傲。没过几日,问责诏书又至。曾国荃得知后,暴跳如雷,在营帐中来回踱步,大骂朝廷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曾国藩心中明白,或许正因他们是汉族官员,朝廷才如此不信任,满汉之间那道鸿沟难以逾越,他也无可奈何。此刻,他只能强压怒火,耐心安抚弟弟,深知在这风口浪尖,冲动行事只会带来灭顶之灾。立下破国之功,朝廷却只给曾国藩封毅勇侯,曾国荃封伯,李臣典封子爵,萧浮泗封男爵。从这微薄赏赐中,曾国藩深切感受到朝廷的不满与敲打。
李鸿章来访,一是维护师生情谊,二是为朝廷试探虚实。他留下的话,如巨石般压在曾国藩心头,让他深知朝廷正对他们虎视眈眈。
曾国藩辗转难眠,思来想去,决定先从曾国荃入手。次日清晨,阳光洒在书房地面,形成一片片金色光斑。曾国藩将曾国荃唤至书房,屏退左右。曾国荃满脸愤懑,一进书房便抱怨朝廷不公,话语中满是委屈与不甘。曾国藩看着弟弟,目光中满是关切与忧虑,语重心长地说:“老九,我们如今身处险境,一举一动都关乎生死存亡,切不可冲动。朝廷的心思,我们必须要懂啊。”
曾国荃却仍心有不甘,说道:“萧浮泗来报,说在湖熟打死了李秀成,但洪酋逃脱了。前日探子来报,在溧水发现一股太平军余孽,我猜测逆酋洪天贵福也在其中,说不定圣库也在。兄长,你再给我些时间,我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曾国藩听后,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四弟在这微妙局势下,还想着立功找圣库,真是不知轻重。他轻叹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封加急文书,递给曾国荃:“你看看这个。”
曾国荃接过展开,脸色瞬间铁青。原来是左宗棠上了一道弹劾他们兄弟的折子,言辞激烈,句句如刀。左宗棠,这位晚清名臣,自幼胸怀大志,才学出众,凭借平定太平天国、收复新疆等赫赫战功在朝中站稳脚跟。他性格刚直,眼里揉不得沙子,一直对曾国荃在天京的所作所为心存疑虑。此次,他在折子中直指曾国荃在天京之役中纵兵抢掠,致使大量太平天国财宝下落不明,而曾国藩则有包庇纵容之嫌。
曾国荃见状,猛地站起身,怒目圆睁,双手紧握成拳,关节泛白,暴跳如雷地叫嚷道:“这个左宗棠,竟敢如此污蔑我!我要去找他理论,让他给我个说法!” 说着便要往外冲。曾国藩知道,因功绩、性格、利益冲突及朝廷制衡,使得他与左宗棠这个同僚关系恶化。
见曾国荃要出去,曾国藩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他,大声喝道:“老九,你若此时冲动行事,正中他们下怀!你想想,现在朝堂对我们本就猜忌重重,你这一去,岂不是给了他们更多把柄?”
曾国荃被兄长拦住,身体微微颤抖,愤怒与不甘在心中交织。他慢慢坐下,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宛如一只被打败的困兽。他嘴唇微微颤抖,低声嗫嚅道:“为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会变成这样?”
曾国藩看着弟弟,心中满是心疼。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汉子,才三十出头,就已被战事的艰辛折磨得两鬓斑白。此刻,他那因激动而涨红的脸渐渐失去血色,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仿佛在拼命压抑着内心的愤怒与委屈。额头上青筋微微凸起,拳头握得紧紧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一道道血痕。
曾国藩缓缓起身,走到弟弟身边,轻轻抚上他的肩头,像儿时那样安慰他:“老九,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冷静应对。这官场如战场,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我们先忍下这口气,从长计议。”
在曾国藩与曾国荃的书房密谈后,曾国荃虽心有不甘,但还是听从了兄长的建议,称病开缺回籍。曾国藩深知,朝廷猜忌的根源在于湘军庞大的势力。为了平息这场风波,保全家族和湘军的声誉,他狠下心来,主动着手将包括曾国荃 “吉字营” 在内的绝大多数湘军裁撤。一时间,军营中人心惶惶,将士们或悲伤,或愤怒,或无奈,但在曾国藩的坚持下,裁撤行动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湘军的裁撤行动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那些跟随曾国藩多年的将士们,有的解甲归田,过上了平淡的农家生活;有的则四处漂泊,寻找新的出路。而曾国藩,在这场权力的漩涡中,虽暂时保住了家族和自己的地位,但内心却满是落寞与无奈。他深知,未来的路,依旧充满了未知与挑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