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山雾时,林阎一行人已站在无光岭下。
山名“无光”并非虚言——整座山被灰黑色雾气笼罩,日头悬在雾层上方,像块蒙了尘的玉璧,连树影都淡得像浸了水的墨。
沈三刀的脚步声从雾里传来时,林阎正低头调整灵异罗盘的指针。
那金属仪器突然嗡鸣,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雾中一块嶙峋巨石。
“停下。”
沙哑的男声像砂纸擦过青铜。
穿粗麻短打的男人从石后转出来,腰间挂着半人高的骨刃,刀身泛着青灰色,是用某种巨兽腿骨磨制的。
他的眼睛眯成两条缝,扫过林阎腰间的生死簿残页时,瞳孔骤然缩紧:“你们想进‘龟眠窟’?除非踏着我尸体过去。”
林阎没动。
他注意到沈三刀的指节扣在骨刃刀柄上,虎口有旧疤,应该是常年握刀磨出来的。
这男人的警惕不是装的——沈家世代守墓,若连他都能被轻易糊弄,那龟眠窟早该被挖空了。
“我们不是来夺宝的。”林阎伸手按住生死簿,残页在掌心发烫,“是来阻止世界毁灭的。”
沈三刀的眉毛动了动,骨刃往下压了半寸:“说人话。”
王书生从行囊里抽出半卷《山海经》,泛黄的纸页在雾中翻出脆响。
他指着某行朱砂批注:“玄龟令,初代修真者以玄龟精血铸的信物。当年他们用这东西打开山海战场的封印,如今……”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沈三刀,“变量计划要重启那场灾难,而能终结它的钥匙,在龟眠窟里。”
沈三刀的目光在古籍上停留片刻,突然笑了:“你们当我是听故事长大的?二十年前有批道士也这么说,结果——”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刀疤,“他们想抢玄龟令,被我爹用这把骨刃捅穿了肺。”
林阎摸出根烟,没点,只是捏在指间转:“二十年前的道士,是不是眉间有红痣?”
沈三刀的手一抖。
“他们背后是‘幽泉’组织。”林阎想起生死簿残页里翻到的信息,“专门研究变量碎片的邪修,三年前被我烧了老巢。”他把烟盒推过去,“你爹的刀疤,我替他们道个歉。但这次……”他指了指天,雾层里有暗紫色光斑闪过,“那些光斑是变量碎片泄露的征兆,再拖三天,整座山都会被混沌潮汐吞没。”
沈三刀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足有半分钟。
最后他猛地转身,骨刃往地上一插:“跟我来。但说好了——”他回头时,眼里的狠劲淡了些,“你们进去之后,必须把墓门彻底关闭,不能让任何邪祟逃出来。”
龟眠窟的入口在崖壁上,伪装成块普通的青石板。
沈三刀用骨刃在石板上敲了七下,石缝里渗出暗红液体,是某种混合了人血和朱砂的守墓秘药。
石板缓缓下沉时,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陆九娘的红绳突然绷直,像被什么东西拽着往洞里钻。
“小心。”青冥子伸手拦住要往前探的林阎。
道袍下的手腕浮起金色纹路,那是初代修真者残留的灵力。
青铜傀儡是在他们踏进墓室的瞬间动起来的。
八具半人高的傀儡从石墙里弹出,青铜表面刻满咒文,眼眶里的夜明珠突然泛起红光。
最前面的傀儡举起青铜戟,戟尖指向沈三刀腰间——那里挂着块巴掌大的龟甲,正是玄龟令。
“它们只认玄龟令的气息。”沈三刀的声音沉了沉,“我就说这破东西不该带在身上。”
林阎的工具箱“咔嗒”打开,符箓打印机在黑暗中亮起蓝光。
他快速调出玄龟令的灵力波动图谱,指尖在触摸屏上翻飞:“王书生,算它们的攻击间隔!”
“0.8秒。”王书生推了推眼镜,古籍在他怀里自动翻页,“青铜浇铸的关节,动作有延迟。”
傀儡的戟尖擦着陆九娘的发梢划过。
她反手甩出锁链,锁链末端的八卦镜撞在傀儡胸口,迸出火星——没用,这些傀儡根本没有要害。
“符成!”林阎扯下刚打印好的黄符,拍在最近的傀儡额头上。
伪气符泛起和玄龟令相似的青光,傀儡的动作顿了顿,戟尖垂了半寸。
“跟我来!”王书生拽着小七的手腕冲进间隙,沈三刀护在陆九娘身侧,青冥子则站在最后,道袍无风自动,金色纹路顺着傀儡的戟杆爬上去,暂时冻住了它们的动作。
众人刚穿过傀儡阵,墓室深处突然传来“咔”的一声。
小七蹲在角落,指尖还沾着血——她刚才戳的不是石头,是块嵌在墙里的血玉。
血玉裂开的瞬间,地面浮现出暗红阵法,阵眼处的棺材“轰”地炸开,裹着黑鳞的尸体直挺挺站了起来。
“守门尸将。”青冥子的声音冷得像冰,“当年变量计划的试验品,用活人魂魄养在尸身里。”
尸将的指甲足有半尺长,一挥便撕开陆九娘的锁链。
她被拍飞撞在墙上,吐出一口血,红绳上的铜铃碎了三个。
林阎的生死簿残页突然灼烧起来。
他看见残页里闪过一段影像:青冥子站在尸将面前,挥剑刺穿对方心口,说:“你本是个樵夫,不该死得这么惨。”
“你当年也是变量计划的牺牲品!”青冥子踏前一步,周身金光大盛。
那是初代修真者的气息,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还记得你妻子的名字吗?阿秀?她每年清明都会去后山给你烧纸。”
尸将的动作猛地一滞。
黑鳞下的皮肤裂开细纹,露出底下苍白的人脸——确实有几分樵夫的憨厚。
林阎趁机冲过去,掌心按在尸将心口,功德代码顺着指尖注入:“我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黑鳞簌簌掉落。
尸将抬头看向林阎,眼里的浑浊逐渐清明,最后化成一团光尘。
地上只剩枚龟甲状玉简,泛着温润的光泽。
沈三刀蹲下来,指尖拂过玉简上的纹路。
他的声音很低,像在说给自己听:“我爷爷说,这墓里埋的是老沈家的荣耀。原来……”他吸了吸鼻子,“原来埋的是罪。”
玉简突然泛起蓝光。
立体地图在墓室里展开,清晰标注着山海战场的入口——一片荒芜山谷,周围有七座石桩,桩上刻满咒文。
但地图边缘的一行小字让林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是用血写的,笔画还在渗出暗红:“非人之门,唯有献祭方可开启。”
“献祭?”陆九娘擦了擦嘴角的血,“祭什么?”
林阎没说话。
他摸了摸胸口的生死簿,残页上的“终焉者”三个字烫得惊人。
青冥子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道袍下的金色纹路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刚才压制尸将,消耗了他太多残存的力量。
“该走了。”沈三刀扛起骨刃走向墓门,“我帮你们封了这里,但山海战场……”他回头看了眼玉简,“你们自己小心。”
墓门闭合的轰鸣中,林阎把玉简收进工具箱。
山风从通风口灌进来,吹得地图残页哗哗作响。
他望着众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突然想起青冥子说的“钉上最后一颗钉子”——现在看来,那颗钉子,可能要拿他们自己来当。
“出发吧。”林阎扛起工具箱,“先去地图上的山谷。”
陆九娘捡起断成两截的铜铃,塞进怀里。
小七默默跟在她身后,指尖还沾着血玉的红。
王书生合上古籍,镜片后的目光沉了沉。
青冥子走在最前面,道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片金粉——那是他最后一点初代修真者的气息。
无光岭的雾更浓了。
远处传来乌鸦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林阎摸出根烟点燃,火星在雾里明明灭灭。
他望着前方的山路,突然听见生死簿残页在怀里低语。
那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像晨钟:“终焉者,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