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昏迷的时间或许不算漫长，可对楚默言而言，每一秒都像是被回忆的漩涡紧紧拽着
自从八岁时，他有了鸠占鹊巢的心思后，他和楚逸之间的相处模式瞬间扭转
曾经，他是楚逸单方面欺凌的对象，只能默默忍受着来自楚逸的嘲讽、针对
但现在，他不再忍受，开始了以牙还牙的反击
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演变成了相互算计的局面
……
楚默言第一次设计楚逸，便是利用成绩单做文章
那时，楚逸九岁，玩心大起的他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考试成绩一塌糊涂
楚默言仗着自己存在感低，直接把他试卷藏起来了
傍晚，楚逸刚到家，书包还没放下，楚国民就从沙发上站起身，神情严肃询问
“楚逸，这次考试成绩出来没？”
楚逸正沉浸在放学后和小伙伴打球的兴奋中，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他下意识地挠了挠头，试图转移话题
“爸……你都不知道今天学校里发生了什么，特别有意思……”
然而，楚国民可不吃这一套
“楚默言已经和我说了，成绩下来了，你哥这次进步挺不错的，有上升趋势
楚逸，把你的试卷拿给我看看，就算你年纪小，还是模拟考，但你也必须是第一”
听到这话，楚逸心里“咯噔”一下
他本想着随便应付几句就能蒙混过关，没想到楚国民在成绩这件事上如此较真
无奈之下，楚逸只能硬着头皮回到房间，准备找找试卷
他准备找借口，说考试那天状态不佳，才考成这个样子
可他把书包翻了个底朝天，试卷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
楚逸慌了，但他只能老实和楚国民说试卷丢了
但楚国民只当他是想掩盖糟糕的成绩，大发雷霆
楚默言当然知道楚逸说的是真话，毕竟这是他的手笔
也正是通过这件事，楚默言彻底明白，楚国民只看重成绩和成就
他第一次真切地领悟到
原来生孩子，真的可以与爱情毫无关联
……
从那之后，楚默言与楚逸之间的争斗愈演愈烈
在人前，他们是亲密无间的“兄弟”
可背地里，每一次对视都暗藏杀意，恨不得对方立刻从这个世界消失
他们在无数次的交锋中，不断试探着彼此的底线，手段也越来越狠
楚默言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逐渐迷失了自我
他忘记了最初的自己，只知道要赢，要让楚逸尝到一无所有被抛弃的滋味
楚逸喜欢把自己视作神明玩弄一切
他楚默言又何尝不是？
在这种勾心斗角陷害泼脏水的事情上，他们这种同父异母的“兄弟”
难得有了一点相似之处
……
九年的回忆，如同一幅幅沉重的枷锁，压得楚默言喘不过气
为了演戏、人设、活下去
他已经忍耐了太多太多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汹涌的回忆彻底吞噬，一道强烈的光毫无预兆地刺来
瞬间划破了梦境的幕布
楚默言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还有些模糊，大脑也一片混沌
他的意识逐渐回笼，鼻腔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洁白的墙壁、滴答作响的输液管，以及病床边陌生又冰冷的医疗设备
这些无一不在提醒他，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后脑勺传来一阵又一阵如针锥般的刺痛，冲击着楚默言的神经
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摸摸脑袋，可手臂刚微微一动，便碰到了什么东西，一阵牵扯的痛意传来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上插着针管，还戴着氧气面罩
见此，楚默言不由得皱了皱眉
好消息，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昏迷的
坏消息，他还是没有恢复记忆
即便在昏迷中梦到的那些画面，也都仅仅是十四岁之前的点滴
再往后的记忆，却依旧是一片空白
（啊……好烦啊……梦到了一些本该忘记的细节……）
楚默言满心烦躁，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曾经的过往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涌
他都快忘记自己刚到楚家的时候有多怂包了
让人白白欺负了快三年才开窍
（也是够蠢的……）
这么想着，楚默言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袖子
他再次睁开眼，入目便是一脸焦急的淮桉
此刻，淮桉正焦急的说着什么，但很可惜，楚默言听不见
失忆也带走了他识别口型的能力
见此，楚默言心里更烦躁了
他还是没有习惯自己双耳失聪的事实
令人恼怒的梦境再加上糟糕透顶的现实生活
楚默言只觉得脑袋又开始疼了，他甚至想再次撞晕过去，最好狠点，连梦都做不了
“楚默言？你是不是脑袋还疼，我喊医生了，你在坚持一会”
淮桉焦急地絮叨着，他眼下挂着重重的黑眼圈，像是好几宿都没合眼
楚默言虽然听不见淮桉在说什么，但从对方那焦急的神情和关切的眼神中，也明白这是在关心自己
刹那间，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他心脏处蔓延开来
痒痒的
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在病房里回响
楚默言他看着床边的淮桉，不自觉眯了眯眸子
鬼使神差的，他将面罩一把拔下
尖锐的警报声瞬间划破寂静
可他全然不顾，用尽全身力气坐起身，将淮桉一把抱住
这猛烈动作让他手上的针被弄掉
殷红的血珠顺着手背缓缓流下，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楚默言就像感觉不到痛似的，把头埋在淮桉颈间蹭了蹭
就好像在这无尽的黑暗与混乱中，淮桉就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楚……默言？你这是做噩梦了？还是……？”
淮桉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
他愣了一下，随即轻轻拍打着楚默言的后背，试图安抚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楚默言没戴助听器
他脸上闪过一丝懊悔，下意识地想去拿助听器
但楚默言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反而抱得更紧了
生怕他会消失一般
无奈，淮桉只能像抱小孩似的抱着楚默言
就像九年前，楚默言安慰他那样
……
楚默言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一直都清楚淮桉对他来说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
但这种特别，好像已经超过了他的心理预期
就好像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淮桉当做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样，爱惜着
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尤其是在做了那场堪比走马灯的梦后，再次见到淮桉的这一刻，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楚默言心底不停地回荡
告诉他淮桉就是他在这该死的世界中，唯一的避风港
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的人
……
医生们很快就进来了
楚默言现在只觉得脑袋涨得快要炸开，他脸色煞白，用余光瞥见门口站着的崔宸
那熟悉的身影却让他心中厌恶不已
医护人员迅速上前，一边安抚情绪激动的楚默言，一边将他和淮桉分开，以便进行紧急处理
就在两人分开的时候，楚默言用尽力气，微微凑近淮桉的耳边，低声喃喃
“淮桉，我喜欢你”
这句话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却又无比清晰地钻进了淮桉的耳朵
淮桉眼睛瞬间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楚默言
“淮桉先生，我们需要检查一下病人的各项体征”
淮桉这才回过神，神色复杂地退到一旁
白正鹤先抬手探了探楚默言的额头，随后迅速将听诊器放在楚默言的胸口，检查心跳
“头，还疼吗？”
白正鹤口型清晰，注视着楚默言的眼睛，手中的笔灯快速在眼前划过，观察瞳孔的变化
楚默言本来是看不懂唇语的
但白正鹤表达的意思实在是太清楚了
他感受着头部传来的胀痛感，缓缓点了下头
见楚默言点头，白正鹤又捏了捏他的胳膊和腿，检查肌力
做完这些，白正鹤直起身子，对着一旁的实习医生说道
“去安排个头颅ct，越快越好，再把血样送检验科，查血常规、凝血功能”
“好的前辈”
实习医生说了这么一句，匆匆离开
而楚默言，就这么老实靠在床头，看着远处站立难安的淮桉，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倒是没觉得自己刚刚的突然表白有什么问题
就在刚刚拥抱淮桉的那一会功夫，他也在思考一些问题
他的情感世界大多围绕着动物
那些毛茸茸的小家伙带给他的是纯粹的依赖与被依赖的情感，简单而直接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太过复杂，充满了不确定性
但小动物就不一样了，它们的情感直白而纯粹
你只需在固定的时间给它们添上食物，它们就会记住这份善意，毫无保留的信任你、依赖你
在14岁楚默言的认知里，淮桉是个极为特别的存在
就像是动物与人类特质的奇妙融合
动物陪伴固然不错，能给予他信赖与陪伴，确实温暖又治愈
可动物太娇弱了，生命随时可能消逝，根本没法一直陪在他身边
楚默言也不是没向往过正常的人际交往
就像普通人一样谈天说地、分享生活
可经历了那么多事，他心里清楚，自己早就和“正常”二字绝缘了
但是，除了那些单纯的小动物，又有哪个正常人能毫无芥蒂地接纳真实的他？
淮桉的出现，也算打破了这种僵局
他的思维方式简单直接，一举一动中流露出来的善意毫无杂质
在楚默言眼中，这和小动物纯粹的情感如出一辙，格外珍贵
更关键的是，淮桉意外撞破了楚逸虚伪的真面目
正因如此，他认定了淮桉是他无论如何都要靠近的人
在昏迷之前，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然而，等他再次苏醒，看着守在床边的淮桉，他才惊觉
自己对淮桉的在意程度，早已远远超出了最初的定义
当他想到崔宸说的“喜欢淮桉”时 ，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别样的情绪
楚默言意识到，自己对淮桉那种近乎偏执的欲望，和对动物的喜欢截然不同
他在心底反复思量，最终自行判断，对淮桉的感情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喜欢
所以
他想要和淮桉成为恋人、情侣
就和崔宸喜欢淮桉那样
……
最终，经过一系列细致的检查，白正鹤看着楚默言的病历报告和淮桉说道
“情况不太妙
楚先生头部遭受了外力撞击，原本稳定的情况开始恶化
他颅内有明显的出血点，形成了较大的血块
这些血块压迫着周围的神经组织，严重影响了脑部的正常功能
这是导致他之前昏迷以及现在头痛的主要生理原因
其次，大量的颅内出血会导致颅内压急剧升高，可能引发脑疝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情况，需要手术清除血块来降低颅内压，减轻对脑组织的压迫”
淮桉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他抓了抓头发再次开口
“那………现在的意思是要做手术对吗？？那具体是怎么样的？您的建议是？？”
白正鹤沉默了一会，再次开口
“就楚先生目前的状况，开颅血肿清除术和微创手术都在考虑范围内
开颅手术能更直接、彻底地清除血肿，迅速降低颅内压
不过创伤较大，恢复时间也相对较长
微创手术的话，创伤小，恢复快，对身体的负担没那么重
但是在彻底清除大血块方面，可能比不上开颅手术”
顿了顿，白正鹤看向淮桉，目光中满是审慎
“考虑到楚先生之前昏迷过，身体比较虚弱，开颅手术风险相对较高
要是术中发现情况复杂，再转为开颅手术也来得及
当然，最终的决策，还是需要你们家属一起商量，综合考虑后再做决定 ”
淮桉听到开颅头都大了
他一想到要在楚默言脑袋上开个洞，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但是，这样的手术费用肯定不低
淮桉心里瞬间没了低，他试探性再次询问
“白医生，如果是微创的话……多少钱？”
“一般是5k至3w元左右
实际费用可能会有所不同，具体多少，我会在详细评估病情后给出更准确的信息”
说完，白正鹤顿了顿，看向淮桉，认真问道
“你是楚默言的家人吗？手术需要直系亲属签字”
此话一出，淮桉瞬间懵了，他把这一茬忘记了
3w块，他一个打零工的大学生……
淮桉不禁有些犯了难，但他还是有些不死心，结巴出声
“那个，手术费用……能不能……分期……啊？
还有还有，我虽然不是他家人，但我是他很好的朋友
我们现在也联系不上他的家人，医生你就不能通融通融吗？？？”
白正鹤摇摇头，解释道
“抱歉，我们不支持所谓的分期
其次，按照规定，手术同意书确实需要直系亲属签字
这是对患者负责，也是医疗流程的必要环节”
听到这话，淮桉抹了一把脸，也只能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