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的不是幻觉，就在我经过太平间那一刻，那哭声就在耳边，像是有人伏在我肩膀上哭……”王凝说着声音都在颤抖。
林宇沉默了几秒，“可能是你太累了，产生错觉了。”
“我不信！我是真的听到了！”王凝几乎是带着恐惧喊出来。
林宇正想再劝几句，忽然，电话那头，又传来一声低低的哭泣——女人的声音，凄厉、缥缈，不像是从手机中传出的，更像是……就在王凝的房间里。
林宇整个人都怔住了。
“王凝……你……你现在一个人吗？”
王凝猛地坐起身，四下张望，脸色霎时间煞白如！
“林宇声音好像……不是我听错！”
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两人急促的呼吸。
还有，那不属于任何人的……哭声，仍在缓缓回荡。
夜色沉沉，窗外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似乎在低声诉说着什么。王凝缩在床角，抱着膝盖，脸色煞白，声音颤抖：“林宇，真的有声音，你再听听看。”
林宇一愣，随即将注意力投向墙壁的那一边。果然，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又一次响了起来，低哑、凄楚，宛如夜风中飘荡的幽灵哀鸣，让人心底泛起阵阵寒意。
“你说的是那个女人的哭声？”林宇轻轻笑了一声，试图缓解气氛。
“别怕，那声音其实是从我这边传过去的。”
“你那边？”王凝愣住了，盯着手机屏幕，“什么意思？”
“是这么回事。”林宇语气里透出几分疲惫。
“我们镇政府今天带回来一个孕妇，她拒绝缴纳社会抚养费，被带来这边劝导。她从傍晚开始就哭个不停，我也被吓得不轻。”
话音未落，王凝便掀开了被子，坐起身来，动作太急，一件紫色的内衣从床头滑落，正好搭在她的头上。
林宇在屏幕那头一愣，随即笑得一脸坏意：“这内衣什么牌子？挺好看的啊。”
“滚！”王凝气得脸都红了，抓起内衣扔到一边，“我这是在跟你谈正事！”
她语气一转，声音沉下来：“林宇，真因为不交那点社会抚养费，你们就能把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关起来？”
林宇叹了口气，语气无奈：“计生部门是有执法权的，不是我们愿意这样做，是政策摆在那里。”
“可她怀孕七八个月了，深更半夜一个人哭得那么惨，你不觉得这太残忍了吗？”王凝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愤懑，“她肚子里还有条小生命啊。”
林宇沉默了一会儿，像是被她说动了一些，但还是辩解道：“你不了解，有些人真的是想尽办法逃避责任。”
“我们今天抓的那家人，男的是个包工头，明明有钱，却故意躲着不交，拖了两年才逼出来。”
王凝却不为所动，脸色冷了下来：“你有没有想过，她不交钱，或许真的是因为生活困难呢？”
“你看到的只是‘逃避’，但你没看到她背后的无奈。一个女人挺着大肚子被抓走，家里人该多么着急啊。”
“林宇，你刚上班没多久，就已经学会冷漠了吗？我真的很失望。”
说完这句话，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林宇握着手机，怔在原地。王凝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心头，让他无法平静。他起身走动，房间里黑漆漆的，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滴答声。
他想起那个女人哭泣的声音，从八点就开始，细细碎碎地传了一整晚，仿佛将所有的委屈与绝望都揉进了这沉沉的夜色里。她哭得那样轻，却那样让人心碎。
他不是没心不是没肺，他只是……不知该如何在职责和人情之间找到那个平衡点。
“罢了。”林宇站定，咬了咬牙，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今晚，就做一件不一样的事。”
他悄悄穿上衣服，避开值班室的灯光，从宿舍后门溜了出去。夜风拂过脸颊，带来一丝刺骨的凉意。他猫着腰穿过小院，来到了那间临时安置孕妇的旧仓库门前。
本以为门上加了锁，需要费点功夫，没想到那把老旧的铁锁只挂在门环上，根本没扣实。
林宇心中一喜，小心地摘下锁，轻轻推开门。
门内光线昏暗，一股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一个瘦弱的女人坐在床沿，眼眶红肿，穿着一件旧棉袄，肚子高高隆起。听到门响，她猛地后退两步，惊恐地靠到墙边，声音发抖：“你……你想干嘛？”
林宇连忙摆手，尽量让语气柔和：“别怕，我不是坏人。你是陈委员那片的吧？”
女人警惕地点点头，“你是来审我的？”
“不是。”林宇摇了摇头，看着她隆起的腹部，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你怀孕几个月了？”
“七个半月。”她轻声说，眼里仍旧带着防备。
“你一个人，能走回家吗？”林宇试探地问道。
她点了点头，眼神里终于出现了一丝希望，“我可以的，只要能出去，我一定能回去。”
林宇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对她说：“那你现在走吧，趁夜还深，没人发现。”
女人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站在门口迟疑了好几秒，才颤声问道：“你真的……要放我走？”
“走吧。”林宇催促道，“快些，别耽误了。”
那女人眼眶一红，唇角颤动着道了声谢，转身离去。
林宇站在门口，看着她瘦小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正准备离开，却看到她在镇政府大门前停住了脚步，显然是被锁住的大门挡住了去路。
他心中一急，快步跑到值班室，取下挂在墙上的钥匙，打开了大门。
女人走出门前，忽然转身朝林宇深深鞠了一躬，甚至跪了下来，“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那一跪，像重锤落在林宇的心上。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一次“小小越权”，竟会让一个人如此感激涕零。
“走吧。”林宇声音发沉，不敢再看她一眼。
女人消失在夜幕之中，林宇将门重新锁好，把钥匙挂回原处，然后一步步地走回宿舍。
他躺在床上，心跳如鼓，却满怀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