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彦斌听了安裕的问话,自然是不敢怠慢。
但皇上这话,实在是叫他为难。
皇上这也是魔怔了,保胎一事自然有太医院,那么多杏林高手坐镇,自然能保子嗣无虞。
他估摸着,皇上眼下或许只是想听些好话,正巧问的还是福星。
宜贵人又专门给了不少银钱,说让他几句好话,这岂不是歪打正着?
于是沈彦斌面色肃然,稍作沉吟,才低头躬身回道。
“启禀皇上,既然是福星,最忌福气断续,最宜连绵不断、贵气加身。”
“臣观星象,紫微星大盛,若能择良时添福,可保福星吉运不绝。”
“如此这般自能泽被胎元,使龙嗣平安。”
沈彦斌这般说得煞有其事,虽是即兴而为,所用术语却环环相扣,引得安裕频频颔首。
见皇上连连点头,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心中又过了一番他刚刚说的话,顺着皇上的意思说,但仔细一听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他刚刚还怕皇上发怒,但眼下瞧皇上这股满意的劲儿,看来皇上爱听的就是这种话。
安裕却是心中早有决断,今天叫这钦天监监正过来,不过是再佐证一番他内心所想罢了。
既然上次是为宜贵人李霜岚这颗福星办的生辰宴,后宫才有这般喜事。
要为福星添福,添贵,那想来也只有晋位了。
所以当时周岁宴上,他才想趁着当时的吉兆大封六宫升了李霜岚的位份。
可他还没开口,就被太后和皇后劝住。
之后一想,此举却是不妥。
毕竟六宫中怀孕的妃嫔众多,偏偏李霜岚又无身孕。
还是等些时日,春闱过后,其父立功,其女受封,趁此机会再封赏六宫。
如此一来,更为稳妥,也叫前朝后宫都无争议。
安裕一面抚掌微笑,一面目光熠熠,显然极为满意。
“好,好,沈爱卿果然深得天机之理,这番话听得朕心中大定。”
他负手立于御案之后,目光沉沉望着窗外一角夜空。
星子点点,仿若真有紫微高照之象,心头涌上一阵宽慰。
他顿了顿,忽又问道。
“马上春闱,科举之事乃是国之大事,爱卿可有观天象,今岁能得几名良才?”
原本安裕是不信这星象之说,但偏偏钦天监在子嗣一事上算得极准。
眼下朝堂之上净是些散兵游勇,他实在是缺心腹能臣。
这一起了心思,就按捺不住,想听听这沈彦斌的高见。
说到这春闱一事,沈彦斌心中微微一转就有了说辞。
这春闱三年一选,集天下之良才,用脚指头想知道是能人异士辈出。
尤其到了殿选,那更是优中之优,因此他夸起来更是毫无负担。
连忙躬身答道。
“陛下圣明,今年科举正逢岁星入主文昌,其光照南斗,主文运昌隆。”
“臣观四象之变,今岁文星腾升,南方昌盛,应有一批寒门俊彦脱颖而出。”
“若论应天试与殿试之间,定会有三五奇才,才堪柱国之用。”
“尤其是辰月之后,天干合贵,地支藏才,届时若开殿试,陛下更可得良才以治国政。”
安裕闻言,满意地轻轻拍案。
“好,好,好!”
“甚好,朕素来以育才为本,愿得一二忠直之士辅佐天下。”
一连三个好字,安裕此刻的兴奋已经是有些溢于言表。
高福安立于一旁,也笑着奉承道。
“陛下如此勤政,自然是感动天心,才有今日喜事连连。”
沈彦斌则知趣地再次拜倒。
“愿吾皇圣躬康健,子嗣昌隆,国运恒昌。”
安裕含笑抬手:“好了,时辰不早,沈爱卿辛苦一夜,也该回去歇息。”
翌日清晨,钟鼓齐鸣,太和殿上朝。
春日初升,御阶金瓦之上氤氲霞光,正是吉兆之象。
安裕一身朝服,神采奕奕,自御道而来,步履沉稳有力。
昨日夜中得了钦天监的喜语,又得知今年春闱星象吉利,安裕心头一片畅快。
御座之上,他面色温和,一扫往日那凝沉肃穆的威势。
“春闱将至,礼部事繁,朕素以育才为本,不可有一丝懈怠。”
安裕徐徐启口,目光扫向朝堂。
“礼部尚书,李大人。”
礼部尚书李良才闻言出列,拱手而拜。“臣在。”
“春闱之事,朕亲自交予你筹办,务必严肃纲纪,择才为上,不可有一丝徇私懈怠。”
李良才再拜。
“臣必鞠躬尽瘁,谨遵圣命。”
安裕微微颔首,而后又缓缓开口。
“春闱选贤,乃是国之大事内阁大学士,时大人从旁协助吧。”
“是,臣定然同李大人一起,为皇上分忧。”
内阁大学士时英杰领命后,又退到远处,脸上神色,叫人瞧不出半分喜怒。
春闱主考官一事,安裕私下早与礼部尚书商议过,今日也只是过了明路。
只是这般用人,却在朝堂上掀起不小风波。
众臣虽面色不动,心中却早起了波澜。
前朝后宫息息相关,春闱在即,但有资格的老臣并不少。
偏偏皇上点了贤妃和宜贵人的父亲,未尝没有平衡的意味。
御座上,安裕今日甚是畅快,见无人反对他的安排,心中更是满意。
“众爱卿,还有何事要奏?”
一时之间,朝堂上静默无声,众人皆在揣度皇意。
谁知就在此刻,安南国公袁康忽地出列,长揖一礼。
这安南国公袁康正是皇后的父亲,也是袁氏一族的族长。
昨日公主的周岁宴上,皇后传出身孕。
虽然他不是宗亲无缘参加,但还是得知了消息,因此今日朝会也是红光满面。
只见他行礼后,朗声道。
“启禀皇上,老臣有事要奏。”
“近日将至和穆郡王忌辰,老臣素日感怀。”
“思及皇室喜事频发,正是祖宗在天之恩泽,龙嗣之兆,上天垂佑。”
“今朝万象更新,国祚昌隆,实乃大幸。”
“老臣斗胆奏请陛下,追封已故和穆郡王为亲王。”
“如此一来,以昭后人敬宗睦族之意,亦可抚宗室之心、慰列祖之灵。”
此话一出,满堂文武鸦雀无声。
安裕眉目未动,只是手指微顿,缓缓收紧扶手。
殿中空气仿佛凝滞片刻,众人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袁康。
却又飞快转开,似乎谁也不愿多言。
和穆郡王,这四个字,不啻于投下一枚惊雷。
一时之间,百官心思万千,各自权衡,今日安南国公挑起这事,究竟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