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霞阁西偏殿,气氛压得死沉。碧书守着李霜岚,两个眼圈都红了。
她心里发酸,手却不敢松,紧紧握着李霜岚的手,一刻不敢离开。
她的小主明明就只想在宫里安安分分过日子,谁也不得罪,怎么这些牛鬼蛇神,一个个偏要找上门来?
她一边擦着李霜岚额头的冷汗,一边低声自语,嗓子哑得发紧,心疼又埋怨。
都是金尊玉贵的娘娘,凭什么李霜岚要舍命给懿妃当肉垫。
又心疼这一下可是摔得狠了,单是瞧得见的地方就有不少淤青擦伤还见了血,不知道李霜岚这醒后还得怎么痛一场。
可今日若不是自家主子舍命相救,只怕她和主子这会儿就不是在偏殿歇着,而是在大殿之上,被皇上和太后一通质问了。
好半天都不见有太医前来,碧书只觉得心头发苦。
这会儿恐怕是所有太医都围着懿妃团团转,这边连个瞧一眼的人都没有,当真是门庭冷落。
直到小林子急匆匆地推门进来,喊了一声:“太医来了”碧书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她还顾不上和小林子打听正殿情况,赶忙上前迎两位太医。
来的太医瞧着甚是年轻,穿着太医院制服,脚步匆匆、满头是汗。
他们能来这边,主要还是因为跑得快,别人没抢过他俩。
此时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心知肚明,懿妃的胎儿今日肯定保不住,但这可是皇上心心念念的第一个孩子,盛怒之下,指不定他们都要脑袋搬家。
眼下能来宜贵人这边躲一躲,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差事。
“小主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醒来?”碧书忙问。
其中一人拱手禀道:“宜贵人脉象尚稳,有力未虚,伤虽重,未及要害。”
碧书一听,差点跪下谢天谢地,紧接着又追问:“那为何小主至今未醒?”
两位太医犯了难,只能斟酌着回话:
“这等重伤,人虽无大碍,却或许是伤到脑中气血,或是神智尚未归位,一时间也不敢妄断。只能先开几副固神、养气安神的方子,再静候一二。”
说罢,两人急急叮嘱:“宜贵人现下虽无大恙,但仍不可多动,也不可乱扰,需得有人贴身看护。”
碧书连连点头,低声道:“我在这儿守着,哪儿也不去。”
两位太医见状,也不再多说,匆匆拱手退下。临出门时,两人低声嘀咕:
“咱们得快去煎药,省得一会儿懿妃那边又传唤我们,又被牵进去。”
说罢,两人脚步更快了些。
碧书站在门口,看着那两人慌忙离去的背影,和小林子聊了几句正殿内的情况,只觉心中说不出的堵。
原来帝王的宠爱,是这般轻贱。她家小主可是舍命替皇上要保孩子,但若不是小林子在前面晃悠,皇上竟然连个太医都想不起来派到他们这边......
碧书和小林子两人压低声音讲话,但实际上李霜岚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上辈子就知晓安裕是何种人,眼下只是又看清了一分。
她其实早就醒了,宫人来去的脚步、太医把脉的叹息、碧书咬牙切齿的哭声,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但她不能醒。
眼下正是宫中最混乱的时候,安裕疑心重,她若醒得太快,保不准安裕又起猜忌。倒不如她此刻装晕,静待事情发酵。
何况,现下她是伤者,还是为了保护皇上的孩子昏迷,谁敢指摘她的错处?
以不变应万变,才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旖霞阁东偏殿内,殿中却早已乱作一团,无数太监宫女人头攒动,旁边拉了一道屏风,隔着一群手足无措的太医。
懿妃抱着肚子,面色惨白,唇瓣发青,额头冷汗如雨,连哭声都带着几分撕裂。躺在榻上满面泪痕,连连低叫:
“我的肚子好痛,好痛啊……”
妙笔守在一侧急得直跺脚:
“梁太医,梁太医!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家娘娘啊,只要能保住娘娘肚子里的孩子,苏大将军那边一定重重有赏!”
可梁玉山却只是用袖口擦了擦额头,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银针,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接。
他不是不想回话,而是实在不敢。
今夜这事太过蹊跷。
懿妃这一胎,本就是他负责看顾,因着上回香气对冲事件,懿妃这胎象已是极其虚弱。他更是仔细吩咐,万不可情绪波动,万不可有大动作。
但偏巧今日,懿妃这胎,受了如此外力冲撞,居然没有当场滑胎。
他刚刚赶过来的是亲手把过脉,这胎儿的脉象分明是比前几日还强上几分。还好他没妄自托大,而是传来了太医院所有的同僚。
这不,明明他们已经施针,喂药,但偏偏懿妃的脉象却一次比一次更差。
直到现在,这分明是滑胎之兆!
可若今晚这胎真是保不住,他梁某人的脑袋,怕也要留在这旖霞阁了。索性这殿中还有他不少同僚,想来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诶。
“梁大人。”
一道低沉的声音悄然传来,梁玉山猛然回神,转头一看,正是左院判温谨之。
这温谨之真是可惜了,年龄不大,但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当入太医院当值就是左院判,原本等他告老还乡,这院正的位置就是他的,可现在,诶,只能说是时也命也。
梁玉山已经心灰意冷,只等赴死,温谨之却还想自救,就算活不下去,起码要不能牵连家人。
想到这里,他往前一步,低声开口:“梁大人,事到如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梁玉山神色一变,心头直跳。
温谨之声音更低了几分:“眼下这胎肯定是保不住了,但若再如此强撑下去,怕是连懿妃娘娘的命都要搭进去。”
他扫了眼懿妃榻上那几近昏迷的身影,又道:“梁大人,你我都是太医院老臣,该懂得哪个更重、哪个更轻。
若娘娘有个好歹,豁出去你我这条贱命也就罢了,只怕是九族也要一并陪葬。就算皇上开恩,但苏大将军那里,想来也轻饶不了。”
梁玉山闻言,背脊发凉,整个人站得直直的,像被一盆冰水浇了个透心凉。心中几番挣扎,他终究还是咬了咬牙,闭了闭眼,做出了决定。
“我明白了。”
他长长吸了一口气,抬手缓缓理了理衣袍,动作克制沉重,温谨之轻轻颔首,没有再说话。
梁玉山稳住脚步,朝正殿那头迈了出去。
殿中众人等俱在,本还有人在说什么,见梁玉山进殿,顿时一片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就齐齐投向梁玉山。
安裕直勾勾盯着他,拧着眉毛开口:
“梁太医,懿妃和腹中的胎儿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