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内,今日格外热闹。
因着皇后的推波助澜,各宫多少都听到了些风声。
尤其是李贵人,她素与李霜岚有些过节,这等看热闹的好时机,自是早早便到了。
此时她正坐在角落里,捧着茶盏,似笑非笑地看着大殿门口。
殿内香烟袅袅,檀香幽幽,各宫嫔妃皆按着各自品级坐定,彼此交谈着。
语气里虽带着笑意,眼底却都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妙。
众人表面恭顺,心底却各怀心思。
毕竟今日不仅是例行的六宫请安,也是新晋官女子邢兰兰初次在众人面前露面的日子。
一个瘦马出身的舞妓,偏得圣眷,又因眉眼与宜贵人有些相似而得了上位。
这消息早已在六宫中传得沸沸扬扬,谁不是在等着看李霜岚的笑话?
李霜岚因换了宫装,又细细梳妆打点,入宫的时间比平日稍稍晚了片刻。
因此,她竟成了今日最后一个抵达钟粹宫的人。
当她踏入殿门,殿中众人的目光便如同潮水一般,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有探究,有幸灾乐祸,有暗暗观察,连皇后那始终带着淡笑的眼眸,也悄悄多了几分打量。
就在此时,柔常在率先开口,声音婉转,却藏着几分不加掩饰的讥讽。
“哎呀,六宫姐妹们都早早到了,宜贵人今日可是叫人好等呢。”
她捂着嘴轻笑,眉眼带着意味深长。
“纵然得了皇上的宠爱,也不能在中宫娘娘面前如此骄纵吧?”
“六宫主事的还是皇后娘娘,怎可这般慢待?来的这般迟,可见宜贵人是没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呢。”
这番话一出,殿中气氛顿时微微一滞。
柔常在这番话虽然说的没什么水准,但一个答不好,倒是容易被扣上不敬中宫的罪名。
有些年轻的答应忍不住低头偷笑,有人则装作未闻,垂眸正襟危坐。
更多的则是静静等着看李霜岚如何应对。
李霜岚步履轻盈,缓缓走上前,纤腰如柳。
玉兰色的宫装在晨光下素净出尘,愈发衬得她肤色胜雪,眉目清丽无双。
她微微欠身,先向皇后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声音温柔恭敬,分寸得体。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半倚在软榻上,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姿态从容雍雅,似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她起身。
李霜岚缓缓直起身子,动作从容优雅,落座在自己位子上。
玉手轻拂过衣角,神色淡淡,眼波如水,似是丝毫未将方才的话放在心上。
待一切妥帖,她才似笑非笑地开口,声音温柔之中带着不着痕迹的冷意,缓缓响彻在殿中每一个角落。
“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自然是母仪天下,宽厚仁慈。”
“只可惜皇后娘娘这般气度,有些人却是连皮毛都没学到。”
她一字一句,温柔娓娓,却句句暗藏锋芒。
“嫔妾今日依照规制,按时而至,从未越雷池一步。”
她微微抬眸,眼中一片清澈冰冷,轻轻一顿,笑意愈发浅淡而锋锐。
“不知是柔常在故意挑事,破坏六宫和睦?”
“还是说柔常在居然替皇后娘娘做主,改了六宫请安的时辰?”
话音一落,殿中顿时寂静如死。
众妃嫔看热闹的目光齐齐聚到了柔常在身上,想看她如何回应。
柔常在原本气焰嚣张,眼见众人或偷笑、或避让的目光,心中顿时一慌。
一时间,竟然被李霜岚的话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却根本无从开口。
脸色从白变红,再从红涨成了绛紫,一时之间,只能狠狠地哼了一声,羞怒之下别过脸去,再不敢言语。
而皇后仍旧带着温和的笑,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盖子。
慢悠悠地啜了一口茶,似乎全然未曾听见这番暗流涌动。
“好了,都是六宫姐妹,今日本宫请诸位前来,也是喜事一桩,后宫新添了一位佳人。”
“这是皇上新封的邢官女子,今日算是和众姐妹见过了,往后大家和睦相处。”
皇后话音落下,殿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只见一位打扮十分惹眼的女子,婷婷袅袅地款款走了进来。
步步生风,扭着纤细柔软的腰肢,宛若杨柳迎风,偏生姿态又有些过分做作,扭得叫人牙疼。
邢兰兰今日打扮得极其张扬,红罗短褂,翠绿长裙,上头镶着大块珠玉。
头上又簪了各色宝石金钗,压得整个人几乎被珠光宝气堆成了一个移动的头饰架子。
浓烈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呛得人险些皱眉。
若不是顾忌钟粹宫的规矩,只怕已有妃嫔忍不住要掩鼻退避。
邢兰兰自顾自的摇曳生姿,眼带得意,似是并不觉得自己这身打扮有何不妥。
她眉梢眼角都透着股子张扬,脸上的胭脂红得似火,细看之下,竟让人生出几分说不出的俗气来。
她跪身行礼,声音娇滴滴地道。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诸位娘娘姐姐。”
殿中众妃嫔本抱着好奇的心思等着见新人的风采,谁料一眼望去,众人神色顿时各异。
原以为皇帝宠幸了个千娇百媚的尤物,至少应是个能与后宫诸妃相媲美的人物。
可眼前这一位,穿着媚俗,举止轻浮,浓妆艳抹,姿色更是放在六宫中毫无出挑之处。
不伦不类的请安,更是让人看笑话。
唯一堪堪可取的地方,大概只是那眉眼之间,远远看去。
隐隐有几分影影绰绰的神态,竟有些像宜贵人。
众人心思各异,面上笑意不减,心里却早已纷纷腹诽。
一时间,满座揶揄讥讽的目光纷纷落到了李霜岚身上。
李霜岚坐在席间,看着邢兰兰穿红戴绿、满身脂粉气地跪在殿中,微微一怔。
那一瞬间,她心底涌起的并不是怒气,反而是一阵莫名的可笑。
连郁结在心头的那股闷气,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余下几分说不出的荒唐与讥讽。
李霜岚垂下眼眸,微微抿唇,压下心中的无语。
而此时,邢兰兰依旧规规矩矩地跪着,等着皇后叫她起身。
可这位新晋官女子显然没怎么规矩地学过行礼。
蹲跪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已是摇摇欲坠,左晃右晃,姿态狼狈地叫人暗自皱眉。
若芙立在皇后身后,见状不由得轻咳一声,低声提醒。
皇后这才回过神来,眉目间也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古怪。
她目光在邢兰兰身上稍作停留,又抬眼瞥了李霜岚一眼,眼神复杂难明。
沉默片刻,皇后才慢吞吞地开口道:“平身吧。”
声音里,竟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妙。
邢兰兰连忙谢恩,起身时因久跪腿麻,一个踉跄,几乎跌倒,慌忙被喜果扶住,才勉强站稳。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更添几分暗自哂笑。
皇后慢悠悠地捧起茶盏,掩住嘴角一抹讽刺的弧度,心中却暗暗腹诽。
皇上莫不是眼疾了不成?这邢兰兰,哪里有半分宜贵人的影子?
莫说是替身,连个劣质赝品都算不上。
如此粗鄙轻浮、姿容平平,竟也能爬上龙床,着实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
她心头冷笑一声,目光再度扫向下方众人,想到温从雪,眸色不觉冷了几分。
连这么个货色都能一夜承宠,温从雪那边到底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