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简兮带着吴掌柜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夏夫人正在正厅里等着她。
她们一行人刚一进府,就被夏夫人身边的南星姑姑拦住去路:“小姐,夫人正在前厅等着你呢!”
夏简兮的脸色微微一白,她下意识地伸手轻抚脖子,白皙无暇的肌肤上,漆黑的指痕格外的显眼:“南星姑姑,能不能让我先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南星姑姑微微偏头,立刻就瞧见了夏简兮脖子上的淤痕,她顿时就变了脸色,快步上前,指腹轻轻的触碰那一道道淤青:“谁这么大胆,竟然敢伤我们家的小姐,真是不要命了!时薇,你就是这么护着小姐的!”
时薇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随后赶紧说道:“姑姑,我……”
“姑姑,是我不小心,不怪时薇!”夏简兮伸手拦住时薇,向前走了一步,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南星的目光。
南星微微蹙眉:“小姐,你就知道护着她们,一个两个的被你惯得都不成样子了!”
“我不想让娘亲担心,我想先回去换一身衣服,南星姑姑通融通融,别告诉我娘,好不好!”夏简兮伸手拉住南星的手,轻轻的摇晃着。
南星是从小看着夏简兮长大的,她出生的时候,除了产婆,南星是第一个抱过她的,向来最疼她,每次她闯祸,都是南星帮忙遮掩,才能躲过夏夫人的责罚。
可这一次,南星却沉了脸:“不成,小姐都伤成这样了,奴婢万万不能帮着小姐隐瞒了,小姐必须要告诉夫人!”
夏简兮看着满脸怒意的南星,深知,今日这伤痕是瞒不过去了,只得硬着头皮去见夏夫人。
夏简兮到正厅的时候,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蔓蔓正跟听晚站在一起,听到他们进去的动静后,猛地抬头看了过来。
吴掌柜受的伤虽然没有伤及肺腑,但也伤到了筋骨,虽然有姜大夫帮忙包扎过,但还是不便行走,如今更是由府中侍卫抬进来的。
“爹!”蔓蔓一眼便瞧见了平躺在担架上,浑身都是血的吴掌柜,哭着便跑了过来。
蔓蔓一下子扑在了吴掌柜的身上,还没来得及哭,就听到吴掌柜“嗷”的一声惨叫:“别碰我,别碰我!”
一旁的时薇赶紧拉开满脸错愕的蔓蔓:“吴掌柜受了鞭刑,那鞭子上沾满了盐水和辣椒水,虽然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但还是灼痛难忍,大夫交代了,千万不要去碰他的!”
蔓蔓一下子便将手给收了回来:“那,那我爹他……”
“没事,这些伤虽然看着吓人,也确实很痛,但没伤到了要害,伤口都已经处理过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每日换药,大约七日就能下床活动了!”时薇轻声安慰道,“只是这几日,不能碰水,你别担心,小姐会安排人照顾吴掌柜的!”
时薇说话的时候,夏夫人的目光却被夏简兮脖子上的淤青吸引。
夏简兮本能地想要躲开,却被夏夫人伸出手一把抓住:“你的脖子怎么回事?”
“娘,不妨事的……”夏简兮下意识地想要敷衍过去,却在看到夏夫人的目光以后,默默地闭上了嘴。
夏夫人的脸色非常难看,便是一旁的南星也默默地低下头,不敢直视盛怒中的夏夫人。
“时薇,你说!”夏夫人的声音清冷,却有着十足的压迫感。
“是永昌侯府的小侯爷,贺兰辞!”时薇低下头,连声音都在颤抖。
“贺兰辞?”夏夫人眉头紧蹙,随后看向夏简兮,“他为什么会对你动手?”
夏简兮依旧低着头。
夏夫人只淡淡地瞥了一眼时薇,时薇便赶紧开口道:“刑部的人以铺子售卖陈米吃死了一家四口为理由,抓走了吴掌柜,蔓蔓躲过一劫来求救,小姐便去了刑部,却不想,在那里审问吴掌柜的,竟然是贺兰辞!”
夏夫人看向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的夏简兮,冷声问道:“是这样吗?”
夏简兮自知瞒不过去,只得开口:“是!”
“铺子上出了事,为什么不先来告知我?”夏夫人脸色微沉,“反倒自作主张去了刑部?刑部大牢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可以随意去的地方吗?”
“那家粮油铺子,是我名下的铺子,我为什么不能去?”夏简兮抬头看向夏夫人,满脸执拗,“还是说,只有未出阁的女儿家不能去,那若是我一辈子不出阁,是不是我一辈子,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欺辱我铺子里的人!”
这是夏简兮生平第一次,跟夏夫人起争执。
夏夫人满脸愕然地看着面前的夏简兮,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夏简兮算是个非常标准的大家闺秀,虽然她出生将军府,母亲更是商户出身,但夏将军和夏夫人将她养得娇软,从小到大,学的是四书五经,琴棋书画还有大家世族的管家本事。
夏简兮刚出生,便被定下了婚约,定的还是永安王府的世子。
而夏夫人,因为是商户之女,在汴京受尽了冷眼,她一直都非常担心,夏简兮会因为她有一个出身商户的母亲,而被那些世家贵族而看不起。
所以从小到大,夏夫人都将她培养得非常的乖顺得体,不论从哪方面,都不会让那些世家贵族挑出短处来。
而夏简兮,也知道夏夫人的用心,所以向来乖巧听话,对夏夫人的话更可以说是言听计从,而现在,从小便听话的夏简兮,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表现出了自己的不满。
夏夫人并没有夏简兮想象中的气愤,她只是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目光看着夏简兮,直到她因为自己的不敬而感到愧疚的时候,夏夫人突然开口道:“一辈子不出阁?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知女莫若母。
仅仅一句话,夏夫人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夏简兮内心的想法,她紧紧皱着眉头,随后拉住夏简兮的手:“你告诉娘,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夏简兮看着满眼都是心疼的夏夫人,心下微沉。
她沉默许久,最后在夏夫人越来越湿润的目光下,缓缓开口道:“我不想嫁人,我不想像货架上的物件一样,被人选来选去,然后一个不满意,就被人像残次品一般退回来!”
就像被永安王府退婚那样。
说完这句话的夏简兮,直直地落下一滴泪。
那一瞬间,夏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她一把将夏简兮搂紧怀里,她紧紧地抱住她命里唯一的那一颗宝珠。
她一直以为退亲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却没有想到,那件事到底还是伤到了夏简兮的心。
“是娘的错,是娘的错,都是娘没有想到,都是娘的错!”夏夫人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最后滴落在夏简兮的头上,“你若不想出阁,那便不出阁了,你若喜欢,我们便招个上门女婿来,我有帝国的财富,我的简兮本就该是那个挑选货物的那个!”
正巧夏茂山巡营回来,他满心欢喜的准备去找媳妇说说今日的趣事,一进门,却看到,自己唯二在意的两个大宝贝,竟然正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看到夏茂山的那一刻,夏简兮突然觉得,天要塌了。
她甚至没来得及擦眼泪,就跟夏夫人一起冲出去,一个抱腰,一个抱腿,费劲了全力,才拦住只听到“贺兰辞”三个字,就提着刀准备出门去算账的夏茂山。
夏茂山这个人呢,在皇帝看来是个绝好的刀刃,指哪打哪,再苦的战地,他都能乐呵呵地去,但不论是先帝还是如今的皇帝,都非常清楚的知道一件事,就是绝对不能动他的妻子女儿。
如果说夏夫人是夏茂山的逆鳞,那夏简兮就是封刀的刀鞘。
夏简兮跟时薇解释事情经过的时候,全程几乎都抱着夏茂山的腿,两个人说得极快,生怕自己说得慢了一些,夏茂山的刀就隔着几公里直接劈了出去。
“你是说,贺兰辞勾结刑部尚书,污蔑你名下的铺子吃死了人,不听人分辨,在拿不出证据的情况下,直接把你的人给扣走了,还妄想屈打成招?”夏茂山的声音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夏简兮站在那里,乖巧得仿佛一只鹌鹑:“是!”
“然后,你上门赎人,他不仅不肯放人,还动手打了你?”夏茂山的声音越来越低沉,隐隐带了几分杀气出来。
“是!”夏简兮的头越来越低。
“这一切的原因是,他认为,永昌侯老夫人的马车之所以会摔车,是因为,在他家马车摔落之前,你铺子里的活计推着茶油经过,并且不慎洒落?”夏茂山看着夏简兮,一字一句的说道。
夏简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夏茂山不会在说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夏简兮,那桶茶油,真的是不慎洒落的吗?”
果然。
夏简兮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要知道,夏茂山能够一步一步坐到护国将军的位置上,便足以说明,他绝对不是一个有勇无谋的人。
“夏简兮,回答我!”夏茂山猛地一拍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