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少卿抱着一个账簿小跑过来,见是贺兰辞,立刻笑道:“小侯爷是来接永昌侯的吧!”
贺兰辞看了眼已经走远了的易子川,沉默良久,才用眼神示意兰亭,让他将手里的黑匣子递给大理寺少卿:“少卿大人点一下吧,看看够不够!”
大理寺少卿赶紧接过黑匣子,一边打开一边说道:“我们大理寺也是第一次收这样的钱,都不知道该怎么收这个账!”
易子川是在五年前接手大理寺的,以前的大理寺如何他们并不清楚,但是在易子川接收以后,大理寺便成了世人口中的人间炼狱,但凡被大理寺批捕的人,只要进了大理寺,就再难出去,就算能出去,多半也会脱层皮。
大理寺少卿也是在那个时候就跟在易子川身边了,其实外头的传言或多或少还是言过其实的,其实大理寺也是可以保释的,毕竟,有些时候,一桩案子查下来,牵扯奇多,难免会牵连几个犯了小事的人,这些人,便可以拿银子保出去。
但是,大理寺从未有过,有人手里沾染了人命,却还能保出去的。
少卿大人一边点着金子,一边不找痕迹的看向贺兰辞:“永昌侯这次算是运气好,要知道,司阁赌坊的那些账簿上,可是记了好几条人命,好在永昌侯只是入股,这赌坊还有个正经东家,不然别说这区区一千二百两金子了,就是一万两金子,这人,小侯爷都是保不出去的。”
贺兰辞的脸色真的说不上好看,他一直站在少卿大人的身边,听着他那些话,并没有说什么。
虽然贺兰辞不甘心,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大理寺少卿说的的确是事实,这么多年,但凡是手上沾染过人命的,没有一个能从大理寺活着走出去。
一千二百两黄金,说多不算最多,说少却也过得去了。
少卿大人清点仔细了以后就将这黑匣子直接交给了身边的侍卫:“把这个拿到帐房去,清点入册,等到过节的时候给你们买节礼!”
当着付钱的人说要怎么花他这个钱,这事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侍卫忍不住去看贺兰辞的脸,果不其然,他的脸色难看的厉害。
“愣着干什么?这点小事还得我亲自送过去吗?”少卿大人见这侍卫一直不动弹,便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还不赶紧去!”
侍卫忙不迭的转身,随后三步并作两步的向着账房的方向去了。
少卿大人很虚假的表达了一丝丝的歉意:“真是让小侯爷看笑话了,实在是我们也没有收过这种赎金!”
贺兰辞听着少卿大人的冷嘲热讽,强忍心中怒意,眼看着侍卫抱着黑匣子离去以后,才开口说的道:“少卿大人,若是我们送来的钱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是不是该带我们去接我父亲了!”
“那是当然!”少卿大人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随后转身向着永昌侯的方向走过去,“不知道小侯爷来的时候有没有带侯爷的衣服,我们大理寺的囚衣是不允许带出去的,毕竟你也知道侯爷来的时候本就没有穿衣服,所以我们也没有合适的衣服给他换!”
“多谢少卿大人提醒,父亲的衣服我们提前带过来了,毕竟这进了大理寺,若等到出去的时候,身上里里外外的东西都得换了干净才能回侯府,不然怕是有些晦气!”贺兰辞跟在少卿大人身后冷声说道。
孟轩当然听得出来贺兰辞话里话外的讥讽,只是他并不在意,反而笑着说道:“也是,我们这个地方煞气重,做多了亏心事,底气不足的人难免会觉得我们这个地方阴森森的,小侯爷会觉得晦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大理寺少卿孟轩是易子川的门生,十九岁就中了科举,一榜十三名,出身平民,但是非常的聪慧,实打实靠着自己读书考了上来,既懂人情世故,要有读书人的风骨,只是在这朝堂之上若是没有世家依靠,怕是一个不慎,就会被外放一辈子。
皇帝惜才,又不愿意像这样的人才困在出不了头的位置上,就将孟轩放到了易子川的身边,虽然少卿的位置算不得高,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孟轩就是未来的大理寺卿。
孟轩跟在易子川的身边五年,里里外外的案子办过不少,手头上粘着的人血也不少,这一次永昌侯的案子也是从他手里过了一遍的,依照惯例,但凡是手上沾了人命的,就绝对不可能从大理寺活着出去。
只是这一次,永昌侯虽然与那些人没有关系,可到底不是他动的手,而他们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赌坊里的人是他安排的,所以到了最后,要是真的闹了起来,永昌侯最多也就是被罢免职位,然后罚几个月的俸禄,说到底也是不痛不痒的。
所以,当易子川告诉孟轩,这一次他们要好好的讹他一笔时,孟轩几乎没有半点迟疑,就答应了下来。
不过,虽然不能直接把永昌侯的命给留下来,但是狠狠的打他一顿,替那些被他陷害的人出一口恶气还是可以的。
所以昨天夜里的时候,是孟轩关上的门。
“侯爷现在应该已经醒了,小侯爷尽快为他换上衣服吧,毕竟我们这个地方煞气重,到时候不小心害得小侯爷的运势可就不好了!”孟轩说完便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管着钥匙的狱卒,完全没有把贺兰辞放在眼里。
贺兰辞再一次看到永昌侯的时候,他已经清醒过来了,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些水渍,显然是被人泼过水,他呆愣愣的坐在原地,即便是看到贺兰辞时,也没有任何表情。
“爹!”贺兰辞走到牢房前,看着鼻青脸肿的永昌侯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心。
大约是因为听到了有人喊他,一直都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的永昌侯终于还是抬起眼看向了贺兰辞:“儿子?”
“是我,我来带你回去了!”贺兰辞说完便立刻恶狠狠地看向一旁的狱卒,“我已经给完了钱,还不赶紧给我开门。”
狱卒是大理寺的人见多了这种颐气指使的人,一边不耐烦的给他开门一边低声嘟囔着:“也不知道嚣张什么,再厉害不还是被打成这副样子!”
“你!”
“我怎么样?”狱卒撇了撇嘴转身离去,一点余光都没有留给这对父子。
其实打永昌侯的人还是留了手的,毕竟该断的地方都没有断,只是伤在皮肉上,养一段时间就会好,只是,那些人都是专门学过的,专打一些,不伤要害,但是疼的要死的地方。
所以现在,永昌侯是全身都疼的厉害,兰亭只要稍微碰一下他,就会换来一阵惨叫,根本没有办法动手帮他换衣服。
一件简简单单的衣服,永昌侯愣是换了一刻钟,他平日里娇生惯养,身上皮肉也养的精细,这会儿浑身淤青肿胀,只要稍微碰一碰都疼的撕心裂肺,但好歹也是把衣服换上了。
兰亭扶着永昌侯慢慢往外走的时候,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娇娇呢?”
所谓的娇娇,便是那一日待在永昌侯身边的女子。
贺兰辞一想到,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他爹满脑子还想着女人的时候,一股气立刻就冲上了头顶,伴随着这些日子所经历的那些屈辱:“你还有功夫管娇娇呢,你自己都快自顾不暇了,这一次要不是你命大,他们愿意收银子,我才能买回来你的命,不然你早就该交代在这里了!”
“我呸!我是永昌侯,就算他易子川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敢直接要了我的性命!我若是死了,你以为那些公爵就会轻易放过他?我们这些世家都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杀了我就是在打他们的脸,只要我的手上没有亲自沾上人命,他易子川就不可能杀了我!”永昌侯冷哼,“先给老子等着吧,别等到我翻身的时候,不然我一定要了他的命!”
贺兰辞看着况且还在做梦的永昌侯,眼中满满的都是鄙夷,甚至在某个瞬间闪过一丝杀意。
永昌侯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并没有察觉到贺兰辞的情绪,只是接着说道:“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一定要把娇娇救出来,她才十六岁,比你还要小一些,这地牢里头这么黑,她只怕是吓坏了。”
贺兰辞心中厌烦,搀扶着永昌侯,的手敲悄的用了力气,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到了他的惨叫声:“你要死啊,不会轻一点吗?”
永昌侯被搀扶着走出了大理寺,他前脚才刚刚跨出门槛,后头便有守卫追着要关门:“赶紧走,赶紧走,不要在这里挡着门口!”
贺兰辞心中越发气闷,连带着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几分。
这个时候正巧是前方老街区最热闹的时候,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期间也有不少人听到了守卫的话,回过头来看他们。
贺兰辞感受着那一道道鄙夷,困惑甚至嫌弃的目光,只觉得自己的自尊心被踩在了地上,狠狠的践踏。
这一刻他再没忍住,没在管“哎呦,哎呦,”叫着的永昌侯府快步上了马车。
被丢下的永昌侯一边追赶一边咒骂:“好,你个小兔崽子,竟然敢嫌弃你爹了……”
好不容易等到永昌侯上车,贺兰辞甚至没能等他坐稳,便让车夫赶紧走,以至于他也没能注意到,有一辆非常熟悉的黑色马车,停在了大理寺的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