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日楼香火旺盛,檀香袅袅,青砖白瓦的矗立在皇宫的一角,再不见昔日被大火烧过的痕迹。
佛堂中央,太后一身锦褂跪在佛前,捻动着佛珠,轻声诵经。
日头渐渐西沉,负责打扫佛日楼的小宫女进来燃上蜡烛。
太后手里的佛珠一顿,不悦的问:“什么时辰了?”
小宫女轻声细语的答:“回太后,已经酉时了。”
太后从蒲团上站起来,皱着眉道:“酉时了都没传膳,皇上这是想饿死哀家吗?”
话音刚落,皇帝仪仗明晃晃的摆了进来。
裴祁渊一步迈了进来,云淡风轻的道:“让母后久等了,是朕的疏忽。”
不等太后说话,他紧接着继续道:“只不过江淑女昏迷不醒,儿臣心中甚为牵挂,一时忘了母后的晚膳,对母后照顾不周,也是情有可原吧,还请母后多担待。”
太后顿时怒不可遏,捻动佛珠的手指都顿住,不悦的开口。
“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哀家教训江知晚还有错了?你心里是在怨怼哀家吗?”
皇帝怨恨自己的,恐怕还不止这一样吧?!
当年,他不慎落入圈套,险些被裴陆害死,是不是因为这件事也恨毒了自己?!
他一直隐忍不发,恐怕就是在等时机!
太后越想脸色越阴沉下来。
裴祁渊幽深的目光闪了闪,可很快便面不改色的道:“母后这话儿臣就听不懂了。”
他讳莫如深的目光如有实质的落在太后身上,淡淡的道:“您是太后,贵为后宫之主,别说朕没有册立皇后,便是有,也越不过您去。”
“在这后宫中,您想教训谁就教训谁,别人哪有置喙的余地?”
他语气清浅,但其中的讥讽含义还有谁听不出来?
太后铁青着脸,压着脾气道:“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江知晚以下犯上,难道就让哀家忍着?”
裴祁渊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儿臣何尝有这个意思,只不过,儿臣是想告诉母后,后宫诸多事您都可以做主,但江淑女身子娇弱,以后您出手的时候,别把人弄死了。”
这不还是不让她动江知晚?!
皇帝果然同从前一样,把那个丧门星看的比眼珠子都重要,甚至不惜来敲打自己了!
但太后心里再恨,也不能现在就跟皇帝撕破脸,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想问。
她吐出口胸中的浊气,慈母般的微微一笑。
“皇帝,既然你喜欢,那哀家自然不会拂了你的面子,哀家也是看不过她曾经那么害你,才出手教训她罢了。”
太后悠悠叹了叹,“哀家也是慈母之心,无论到什么时候,咱们母子总是一体的,你想护着的人,哀家也是愿意护着的……”
说到这,她话语微妙的顿了顿,一双眼睛却紧紧定在裴祁渊脸上想看他的反应。
裴祁渊面无表情的瞟了她一眼,等着她后面的话。
“只不过,哀家有一事要皇上解惑。”
裴祁渊眉心不易察觉的跳了跳,沉默着静待下文。
太后抬起胳膊指着那只血肉模糊的手问:“镇南王,真的死了?”
外面都传,裴祁渊将裴陆抽筋扒皮做成了人彘,但她无论如何都不信。
自己的儿子她还是了解的,裴祁渊从来心怀大义,是难得的正人君子,断不会如此心狠手辣,下这样的狠手。
不从他嘴里亲口说出来,她一个字都不信。
裴祁渊豁然一笑,随即阴沉着脸指着那只断手道:“母后昔年和镇南王青梅竹马,竟也认不出这是裴陆的手吗?
您是不是吃斋念佛久了,眼神不济?”
太后脸色瞬间煞白,不可置信的道:“难、难道你……”
裴祁渊眸中闪过血色,狰狞的勾起一侧的嘴角,“母后还不知道,朕当年是怎么活过来的吧?”
他眼神忽然阴鸷起来,“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从前的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太后被他的样子惊的合不上嘴,半晌脸色一整,忽然讥笑的道:“一个都不放过?那江知晚呢?”
见皇帝半晌不回答,她冷笑一声。
可下一刻,却听皇帝忽然冷声吩咐赵德。
“去,把这只手拿下去炖了喂狗。”
太后骤然瞪大眼睛,猛地抬头看向裴祁渊。
到此时她终于意识到,他是真的变了,变得如修罗般狠厉!
而裴陆在他这样的铁血手腕之下,恐怕真的没有活路了。
她眼睁睁看着赵德端着托盘往外走,心里顿时一阵剧痛,厉声道:“慢着!”
太后犀利的目光径直看向裴祁渊,“皇上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裴陆都已经死了,何不给他留个全尸?”
裴祁渊哈哈大笑,“母后还真是慈悲为怀,连险些害死你儿子性命的人都能劝说留全尸。”
他面色一肃,冷声吩咐:“来人!太后祈福诚心,劳累过度致昏迷,送回慈安宫修养,无事不得打扰。”
太后微微眯起眼睛,“皇上这是要软禁哀家?”
裴祁渊淡淡的瞟了她一眼,“母后想多了,儿臣这是孝顺你啊。”
说罢,又厉声催促,“还不快去!”
众人再不敢怠慢,赶紧请太后回宫。
翌日下了早朝,裴祁渊正要往御书房走,却听小太监来报,“江淑女醒了。”
裴祁渊御辇顿时改了方向。
江知晚躺在床上,整张脸苍白的毫无血色,就连嘴唇都还干裂着。
裴祁渊进来看到她这副形容,顿时就发起怒来。
“江淑女嘴唇干裂都没人看见吗?还不赶紧倒水来?”
青杏吓的赶紧跪了下去,委屈的道:“孟神医嘱咐了,说淑女刚醒脾胃虚弱不宜饮水,只能用棉布略沾沾。”
裴祁渊这才罢休,走到床前淡淡的看着她,眼底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怨怼。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太后让你跪你就跪?”
江知晚垂下眼眸,不敢看他的眼睛,怕从他的目光里只能见到冰冷。
“尊卑有别,别说昨日是太后叫跪,就是宫里其他任何一个贵人要教训罪妇,罪妇都只有从命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