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深夜,天上挂满星子。
江知晚被环抱在黑暗中睡着的时候,时不时冷的发抖,身上却滚烫的吓人,连呼出的气都是热的。
脚下不知在被什么碰着,灼热的伤口被抚过后瞬间清凉,连无意识皱着的眉都渐渐散开。
乌羽般的睫毛颤了颤睁开,随即露出一双茫然的潋滟般眼睛。
视线渐渐聚焦,竟看到一身龙袍的裴祁渊坐在床边,给她的脚上药。
“皇上……”江知晚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他不是说,不让人给她治伤吗?
那现在这是……
裴祁渊放下她的脚,把玉露膏放在一旁,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神色漠然的道:“你脚伤重成这样,万一就这么病死了,朕的仇该找谁报?”
江知晚抿了抿唇,她还以为……
心里不禁自嘲的笑笑,却马上想起上一次的不快。
禁足她不怕,可祖母的病却不能耽搁了。
想到此,赶紧趁机会哀求着。
“皇上,罪妇自知有罪,不敢求皇上赦免禁足,但祖母年事已高,求皇上拨个太医去给看一看。
罪妇愿被禁足一世,任凭陛下责罚,万死甘赎此罪。”
她眼神悲切,语气里透着无助的哽咽,就连苍白的脸色也因激动而红了几分。
裴祁渊躲在黑暗后那双深沉的眸子,忍不住染上心疼的底色。
事实上,在她求过他之后,他便派赵德去御医院调拨人手,给江家祖母诊病了。
只不过太医复命时,带来的消息不容乐观。
江家祖母在回京的路上就因为重病险些没命,要不是靠一口气吊着,恐怕,江家回京后第一件事就是奔丧。
可这样的消息现在是万万不能让她知道的。
一来,太医正在全力救治,结果如何尚未可知,若是治好了还牵累她担忧一场,若是治不好……
二来,她现在自己都自身难保,若是知道最在乎的祖母病的那么重,少不得一个没治好又把自己搭进去。
但顶着她殷切的目光,裴祁渊终于败下阵来。
他沉默了半晌,随即淡漠的道:“既然你如此诚心,朕也不能让你连尽孝的机会都没有,明日你便回去吧。”
江知晚眼中顿时浮现光彩,还没等谢恩,便听他又云淡风轻的跟了一句。
“顺便把上次答应的朕的事一并办了,也不算真白白开了回恩。”
答应他的事……
无非是让她说服霍肆离她,离整个江家都远远的。
要霍肆跟自己恩断义绝。
江知晚的目光逐渐从激动化为平静。
她无力挣扎,只能认命。
“罪妇谢恩。”
可不管如何,能回家看祖母,能跟家人团聚始终都是值得她开心的事。
为了回家显得起色好些,她还在早起时特意多吃了一碗饭。
而出奇的是,除了清汤寡水了一些,饭菜竟不是馊的。
宫女靠在门框上不屑的撇了撇嘴,“这回可赏你顿好的了,竟吃了这么些,比村口的猪都能吃。”
说着,又梗了梗脖子讥讽。
“不过就是出去跪行了两天而已,娇气的你还病倒了,装模作样的给谁看,博皇上同情吗?真是狐狸精。”
江知晚心情好,懒得跟她计较。
况且,宫女而已,她也未曾放在眼里。
用完了饭,她简单的给自己梳妆了一下,转身想换上素服时,却被宫女一把夺了过去。
“皇上疼你,特意准备了锦衣,你快换上吧。”
随即便把一套深紫锦衣递了过来。
江知晚只看了一眼,瞳孔便猛地缩了缩。
团龙深紫,那是只有帝后才能穿的颜色,除了明黄严令禁止外,只有团龙深紫最逾规制。
这套锦衣除了上面没有团龙之外,竟与象征皇后的深紫别无二致。
宫女见她半晌不动,不耐烦的催促:“发什么愣?小心被皇上知道了,以为你要抗旨,到时候,你还要不要小命了。”
江知晚自嘲的笑了一声。
她从进了宫,就没想过要保命,只是没想到连翻的羞辱会像刀割一般,寸寸入心。
世上谁人不知她是前太子妃,如今获罪被废,别说皇后,便是能留一条残命活在人世都遭人唾骂,万万不配穿这深紫。
可裴祁渊送了这样一套锦服来,无非是要羞辱她而已……
江知晚忍着心头的酸涩,拿起那件锦服。
也好,至少不必让家人看到她的落拓,徒增伤心。
当在铜镜前系好最后一颗扣子,江知晚伶仃的气场骤转。
宫女好似又看见那日甩自己耳光的太子妃,雍容华贵威仪万千。
她怔了怔,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
可脑子一转,想到如今自己可是太后的人,就连这衣裳都是太后让自己准备的,江知晚就算长出八个脑袋,也不能对自己怎么样。
不由得顶着江知晚强大的气场,讥笑了一句。
“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还真是个下贱胚子。回去了,可别忘了让江家人都感念皇上的天恩啊。”
江知晚充耳不闻,大步走了出去。
她思亲情切,脚步愈发快了起来,直到上了马车还催促车夫。
“快一些走。”
这样,她就能多陪祖母和爹娘一会了。
而这一幕,刚好被站在瞻星楼上的裴祁渊尽收眼底。
见到她身着锦服,眼神骤然阴冷下来。
平日里在自己面前,她除了素服就是粗布麻衣,可一回去见霍肆,她竟梳妆打扮换上了锦衣!
女为悦己者容,她倒是用心啊。
裴祁渊眼中浸满阴寒,让旁边侍候的赵德忍不住心里打鼓。
就在此时,宫女端着一张黄纸和几卷经书走了过来。
“参见皇上,皇上命奴婢拿的东西,带来了。”
说着,便跪了下去,把东西举过头顶,呈给九五之尊的皇上。
裴祁渊冷眸微动,目光先是落在那叠经上。
熟悉的簪花小楷与从前丝毫未变,好似他们多年前肩靠着肩坐在书案前,写下誓词那般别无二致。
他有一瞬间恍惚,眼中寒意稍霁。
眸光微转,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祝词直接闯入眼帘。
裴祁渊目光凝住,随即豁然大喝。
“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