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洪郊外的傣族竹楼浸在暮色里,檐角的铜铃随风轻响。岩温推开吱呀作响的竹门,霉味中混着熟悉的糯香——这是他少年时代常来的老屋。
\"波岩阿叔!\"傣族汉子用叉柄叩击立柱。暗处传来陶罐挪动的声响,佝偻老人举着油灯现身,灯油泛着赫哲族鱼脂特有的腥气。
老人浑浊的眼珠突然瞪大:\"阿温?你的傣刀...\"
\"之前断了。\"岩温解下鱼叉,\"这是赫哲兄弟的遗物。\"他掀开春草臂上染血的鱼皮,\"需要您藏的熊趾鼓槌。\"
陈青山检查着竹楼结构,钉尖刮过墙面镇邪符:\"三层竹楼,二楼有弩机卡槽,当年防过马帮?\"
\"防过沐府亲兵。\"波岩从神龛暗格取出鼓槌,麂皮包裹的槌头刻着鲑鱼纹,\"万历年间,沐家来寨里征过镇泉人。\"
春草躺在竹席上,右臂伤口渗出的翡翠血将席子蚀出小洞。陈青山将象冢土混入捣碎的草药:\"忍着点,赫哲人的镇魂鼓要见血。\"
岩温褪去上衣,腰间象奴烙印在油灯下泛红。他按赫哲古法以鼓槌击打自己胸口,每击一次,春草臂上的蛛网纹便淡去一分。
\"沐英妾室带进云南的,不止李朝巫医。\"老人突然开口,缺齿的嘴漏着风,\"还有暹罗的蛇藤种,就埋在石臼湖底。\"
陈青山猛地抬头,青铜钉在掌心转了个圈:\"沐府后裔征的镇泉人,可有活下来的?\"
\"剩个哑巴,住在后山溶洞。\"波岩往药臼里添着朱砂,\"他父亲被铸进镇河鼎前,在鼎耳刻了镇山咒。\"
子夜的更鼓惊起林鸟。春草倚着竹窗,看陈青山打磨青铜钉:\"象冢土压住血气时,我听见锁龙链在湄公河底哭。\"
\"不是哭,是李朝符文在脱落。\"陈青山将虎符按在窗棂,符身裂纹已蔓延到\"宁\"字,\"沐英把三家血脉捆得太死,反而成了破绽。\"
岩温拎着酒坛翻上竹台:\"十年前我在这埋过一坛女儿红,赌你找不到。\"
傣族汉子拍开泥封的手突然顿住——坛底沉着一块青铜甲片,甲面刻着暹罗蛇纹。陈青山用钉尖挑起甲片:\"沐府的护心镜,怎么会...\"
林间突然惊起飞鸟,数十条碧眼蛇从屋檐垂落。波岩的油灯坠地,火苗窜上竹帘:\"是波功的蛇哨!\"
岩温旋身掷出酒坛,琉璃碎片在月下划出青光。七具藤偶撞破竹墙,关节铜钱上的镇山咒泛着血光。陈青山挥钉斩断首级,颅腔里滚出的冰魄石竟刻着春草的名字。
\"坎位交给我!\"岩温扯断窗棂上的铜铃串,赫哲族的手法将铃铛化作流星锤,\"去后山找哑巴,他知道真墓入口!\"
春草用银镯残片在竹板刻下路线:\"沐英在石臼湖底留了生门,用镇山血能开...\"
波功弟子的黑袍在竹林间飘荡,蛇形镖穿透窗纸。陈青山劈开暗器,刃面映出对方脖颈的暹罗刺青——正是三国盟约上蛇纹的变体。
傣族汉子突然暴喝,鱼叉刺入地缝。叉尖卡住某条主藤时,整座竹楼轰然倾斜。波岩拽着春草滚下竹台,老人枯槁的手指向后山:\"岩洞里的镇河鼎...能镇住蛇藤...\"
陈青山跃上榕树,钉尖刮过树皮显露沐英手书:\"凡血脉暴走,可取敌酋心头血...\"他反手将青铜钉掷向黑袍人,钉身穿过三片蛇镖,精准没入对方右肩。
岩温的鱼叉突然迸裂,他抽出后腰短刀劈开藤墙。十二年前的傣刀路数重现,刀光织成密网护住春草:\"去后山!这里有我!\"
黎明前最黑的时刻,陈青山背起虚弱的春草。林间小径洒满碎甲,每片甲都刻着三家盟约的残纹。波岩留在竹楼的油灯终于熄灭,三十里外石臼湖的方向,传来第一声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