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锈蚀的水塔浇成了青铜色,苏黎后背紧贴着蓄水箱的弧形铁壁。掌心铜铃铛的纹路正在发烫,那些凹陷的阴阳鱼图案仿佛要在她皮肤上烙出印记。李阿婆佝偻的脊背突然裂开九个血窟窿,浓稠的黑烟裹着腐肉喷涌而出,在雨幕中凝成九条虚实交错的猫尾。
\"叮——\"
神婆的蛇头杖重重杵进积水潭,杖头镶嵌的绿松石迸出幽光。水面漂浮的血符突然活过来似的,朱砂符文在雨点击打下扭曲成蠕动的蚯蚓文。苏黎此时闻到了刺鼻的硫磺味,这才发现积水不知何时竟变成了暗红色。
\"二十年阳寿已尽,该还债了!\"神婆猛地扯开褪色的蓝布褂,布满老年斑的胸膛上赫然浮现出青铜色的铭文——与苏黎手中的铜铃铛纹路完全吻合。老人干瘪的手指握住杖头旋钮,竟抽出来一柄森白的骨刃,刀身密密麻麻刻着与铜铃铛相同的符咒。
\"阿婆!\"苏黎的尖叫此刻被雷声碾碎。骨刃刺入神婆心口的瞬间,喷溅的鲜血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尽数落在铜铃铛表面。那些凝固千年的铭文突然悬浮旋转,在水塔顶棚投射出直径三丈的八卦阵图,每个卦象都由跳动的血色火焰组成。
李阿婆的九条猫尾突然暴涨,末端钢针般的毛发根根直立。其中一条卷起斜插在砖缝里的钢筋,那截两米长的金属早已锈蚀成了暗红色,尖端还挂着半片风干的猫皮。苏黎本能地侧身翻滚,钢筋擦着她耳际飞过,将神婆右肩贯穿后余势不减,生生将老人钉在了蓄水箱的泄水阀上。
\"咳...时辰到了...\"神婆咳出的血沫里混着黑色絮状物,浑浊的双眼却迸发出异样的神采。苏黎突然发现老人被贯穿的伤口没有流血,反而有无数细小的白蛆从创口涌出,在雨水中扭结成锁链的形状。
这时铜铃铛突然剧烈震颤,苏黎锁骨处拳头大的梅花状溃烂开始跳动。那团紫黑色的腐肉像心脏般收缩膨胀,每跳动一次就有粘稠的黑血顺着她的胸骨往下淌。她低头看见自己手臂的血管在皮下扭成猫尾巴的形状,耳畔同时炸响三百道凄厉的猫叫,其中还混杂着婴儿的啼哭和女人断断续续的呻吟。
法阵中心此时突然降下血红色的光柱,李阿婆布满老年斑的皮肤开始融化。蜡油般的皮下组织滴落在地,露出焦黑的骸骨——那具骨架的盆骨明显外扩,耻骨结合处残留着分娩造成的裂痕,左手中指套着一枚发黑的金戒指,戒面隐约可见\"永结同心\"的篆刻。
\"不!!!\"骸骨的下颌骨以超出人类极限的角度张开,发出的却是中年男性的嘶吼。苏黎被这声浪掀翻在地,后脑撞上蓄水箱的瞬间,二十年前的记忆碎片在强光中闪现:
1998年秋雨夜,城郊的屠宰场。穿胶靴的工人用铁钩勾起怀孕母猫的后腿,嬉笑着将滚烫的沥青浇在挣扎的猫腹上。戴着金戒指的手撕开粘连的皮毛,掏出尚未成型的猫胎扔进了酒坛;
2003年寒露,向阳孤儿院的地下室。值班护工哼着摇篮曲,手术刀精准地沿着女婴的额际划开,整张面皮被完整揭下时,保温箱里传出微弱的猫叫;
2015年惊蛰,私人诊所的手术室里。注射器将墨汁般的液体推进子宫,镜子里映出林护工扭曲的笑脸,缝合线在肚皮上爬成了蜈蚣状的疤痕......
苏黎的视网膜此时突然分裂成无数的碎片。她看见三百只野猫正在啃食自己的内脏,腐烂的猫爪从食道里探出;又看见李阿婆跪在砖窑深处,将装着癌变黑血的针管扎进大腿静脉;最清晰的画面来自此刻——蓄水箱的倒影里,自己的瞳孔已经变成了琥珀色的竖线,嘴角正撕裂至耳朵后,露出两排细密的尖牙。
\"就是现在!\"神婆的嘶吼带着胸腔破裂的杂音。苏黎抓起神婆遗落的骨针,尖端对准喉间跳动的铜铃。最后一刻,她突然调转方向将骨针刺入心窝。剧痛中九条黑尾破体而出,每根尾骨末端都连着半透明的脐带,喷涌的尸蛊黑血浇灌在法阵的中心。
铭文像链条般缠住了李阿婆的骸骨,金戒指在强光中熔成赤红色的液体。当骸骨被拖至水塔边缘时,苏黎看清了焦黑骨架上重叠着三具虚影——护工林某扭曲的脸、母猫炸毛的轮廓,还有一个浑身血污的女婴正朝她伸出残缺的手指。
暴雨在法阵启动的刹那间静止。悬浮的雨滴化作万千猫瞳,倒映着骸骨被绞碎成灰的过程。最后一缕黑烟消散时,苏黎摸到颈侧凸起的硬块——新生的小尖牙刺破了皮肤,齿龈间渗出带着鱼腥味的黏液。
一个月后,拆迁队的挖掘机推倒砖窑的西墙。穿橘色工服的男人们谁都没注意,阴影里有双眼睛此刻正注视着他们。直到摄像机回放时,新来的实习生才惊恐地发现:镜头里的苏黎根本不是蹲着,她的膝盖关节是反向弯曲的,三百只野猫的尾巴在地面连成诡异的阵图。
当晚电视台重播拆迁新闻时,所有的观众都听到了背景音里的异响。抱着婴儿的主妇发现怀中的孩子突然发出猫叫,独居老人看见电视机屏幕渗出了黑血,值夜班的保安在雪花噪点中数出了九条晃动的尾巴。而那些半年前死于脚手架坍塌的工人们,此刻正在每家每户的窗玻璃上,用带血的指甲反复画着相同的图案——长着九条尾巴的猫脸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