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医生抓着解剖刀往芦苇荡跑时,暴雨把她的孝服浇得透湿。河堤上挤满了打伞的人,青灰色的天光里,七口青铜棺椁像巨兽的獠牙刺出水面。
\"造孽啊!\"穿蓑衣的老汉蹲在泥地里发抖,\"这棺材摆的是北斗死阵,当年考古队开棺那晚...咳咳...\"
老汉突然掐住自己脖子干呕,喉结处鼓起个游走的肉瘤。柳医生正要上前查看,他猛地吐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那是几十条纠缠着的蚂蟥,每只背上都生着蛇鳞状的纹路。
\"柳医生!\"
陈禹的声音让柳医生的后背发紧。他警服上的银扣泛着冷光,可柳医生明明记得三小时前他才发消息说在省厅开会。当他伸手拉柳医生时,她瞥见陈禹的袖口露出截青灰色的鳞甲状皮疹。
\"别碰那些棺材。\"他食指有节奏地敲打佩枪,\"二十年前的案子...\"
这时河心突然炸起丈高的水柱。一口棺材盖被掀开,腐臭的黑水喷了岸上人满头满脸。柳医生抹开糊住眼睛的黏液,看见棺材里盘踞着的竟是白森森的蛇骨,头骨位置却嵌着颗人类骷髅。
她手机在口袋里疯狂的震动。掏出来看到有七条未读彩信,每条都是暴雨中的芦苇荡,但每张照片里的蛇影都比前一张更清晰。最后一张拍摄时间是今早六点,可那分明是柳医生跪在棺材前烧纸的画面。
\"当心!\"
陈禹把柳医生扑倒在泥浆里。半截棺材板擦着头皮飞过,钉着一张褪色的工作证。她抖开塑封袋,胃部猛地抽搐起来——证件照上是年轻时的祖父,签发日期是1983年7月15日。
\"你祖父是考古队领队。\"陈禹的声音混在雨声里,\"他们从柳仙冢带回的青铜器,当晚就死了三个人。\"
柳医生想起老宅阁楼的那个檀木箱。十二岁那年她撬开铜锁,里面除了发霉的考古日记,还有卷用蛇皮裹着的老胶片。当时投影仪的光束里,祖父正往青铜蛇樽里倒鲜血,樽身的蛇纹在月光下像活过来似的。
河面突然响起了空灵的埙声。七口棺材开始顺时针旋转,搅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上百条菜花蛇从芦苇丛钻出来,齐刷刷朝着漩涡方向低头,仿佛在朝拜什么。
陈禹的手突然掐住柳医生的后颈:\"该去看你祖父的日记了。\"
柳医生反手将解剖刀扎进他的手腕,没有血,只有青绿色的黏液喷溅出来。他的脸皮像融化的蜡烛往下淌,露出下面覆盖着鳞片的头骨,眼眶里嵌着两粒琥珀色的蛇眼。
她的铜铃在腰间炸响。怪物嘶叫着后退,化作滩腥臭的黑水渗进地缝。柳医生狂奔回老宅时,屋檐下的镇魂铃正在狂响,瓦当上盘踞的石蛇雕像眼窝里渗出了血泪。
阁楼的木梯吱呀作响,每阶都黏着湿漉漉的蛇蜕。檀木箱的锁孔里卡着半片指甲,看弧度像是人类的食指。翻开日记的刹那,泛黄的纸页间簌簌落下些黑亮的东西——是蛇的干枯眼珠。
\"七月十五,开樽大凶。\"祖父的字迹潦草得可怕,\"蛇樽出土时樽内积水竟呈血色,队员小王偷藏了枚蛇牙,夜半惨叫,晨起发现他...他的牙床长满了蛇牙!\"
此时窗外炸了个落地雷。电光中她看见阁楼西墙多了扇暗门,门板上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咒。推开门时,霉味混着奇异的腥甜扑面而来,墙上密密麻麻挂的全是风干的蛇尸。
密室中央的青铜鼎比她还高,鼎耳铸成两条交尾的蛇。她踮脚照见鼎内积着层暗红色的结晶,指尖沾了点搓开,铁锈味里混着尸臭——竟是氧化的人血。
鼎腹的铭文让柳医生呼吸停滞:\"柳氏女献祭于此,镇蛇仙怨魄,七代必偿。\"最下方刻着族谱,她的名字正在第七代的位置,生辰八字分毫不差。
\"找到你了。\"
神婆的烟袋锅子在背后亮起红光。她瞎掉的眼窝里蠕动着白蛆,另只完好的眼睛瞳孔竖立:\"当年你祖父用蛇樽镇住柳仙元神,现在封印破了,那些棺材...\"
就在这时供桌突然炸裂开。破碎的牌位中飞出七道青光,落地变成尺长的青蛇。它们首尾相连绕着柳医生游走,鳞片刮擦地砖的声音像无数把小锉刀在磨骨头。
神婆撒出了一把香灰,青蛇顿时化作了一滩脓水。她枯爪似的手扣住柳医生的腕子:\"柳仙冢下埋的不是蛇,是你们柳家老祖宗养的人蛹!\"
地板开始震动。鼎内干涸的血痂簌簌掉落,露出底部暗格。掀开青铜板的瞬间,她听见了这辈子最毛骨悚然的声音——那是几百个婴儿的啼哭,混着蛇类的嘶鸣。
暗格里躺着一具蜷缩的干尸,皮肤呈半透明的青灰色,能看见皮下蚯蚓似的血管在蠕动。它怀里抱着个青铜匣,匣盖上凸起的蛇头突然转过来,朝她咧开生满倒刺的嘴。
\"别看它的眼!\"神婆的铜钱剑劈在蛇头上,溅起一溜火星,\"这是用柳家处子血养的蛇傀,专吃...\"
干尸的手突然抓住柳医生的脚踝。皮肤相触的刹那,无数画面灌进脑海:穿白衣的少女被铁链锁在祭坛,术士用青铜刀剖开她胸膛,取出核桃大的血块滴进蛇樽;暴雨夜七个戴防毒面具的人影在芦苇荡掘坟,青铜棺开启时青光大盛...
铜铃炸成了碎片。神婆喷出一口黑血,桃木剑燃起了幽蓝火焰。柳医生趁机抢过青铜匣,却被蛇牙划破了掌心。血珠滴在干尸的额头,它空洞的眼窝腾地燃起了两簇鬼火。
房梁上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她抬头看见瓦片缝隙里探出无数蛇头,它们像得到指令般倾泻而下。柳医生抱着青铜匣撞开后窗,泥地里打滚时听见神婆最后的嘶吼:\"去祠堂井底找...找到那个...\"
冰凉的雨水灌进柳医生的衣领。她抹了把脸,发现手背上浮现出鳞片状纹路。祠堂的飞檐在雨幕中若隐若现,那口封着巨石的古井正在渗出黑水,井绳上密密麻麻缠着褪下的蛇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