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证据吗？”冷凝冽目光清澈得仿佛能洞穿人心，紧紧锁住钟鸣的双眼。
钟鸣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他喉咙有些发干，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冷凝冽见状，向前逼近一步，两人间的距离再次缩短：“安神香，惑心草，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用得好，宁王府也不过是魏如雪手中的一枚棋子。这种细枝末节，钟大人认为有必要深究吗？三皇子三番两次前来难道不更值得怀疑？毕竟，他才是真正的祸国殃民之徒，西凉的杂种，意图叛国的罪魁祸首！”
话语如刀，字字诛心。
冷凝冽收敛了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不再咄咄逼人：“暗影阁的事情，你无需担忧，三皇子已经失去了收买他们的机会。长安侯一家的事，你若执意插手，我也不阻拦，但若因此赵家覆灭，我不会再出手相助。至于镇国公那边，你想提醒也随意。唯有市舶司的案子，钟大人务必多费心神，此事牵连甚广，内幕惊心动魄，定能让你大开眼界。”
她说着便转身朝门口走去，步伐沉稳，走了几步，又似想起什么般停下脚步，侧过头道：“对了，大理寺既然还有余力，不妨派人保护下左倾，否则，恐怕不等案情水落石出，他便要命丧黄泉了。”
眼见冷凝冽即将踏出房门，钟鸣终于忍不住开口唤住她：“郡主……郡主为何要帮我？”
冷凝冽头也不回，语气平静而笃定：“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因为你是个好人。”
“可是，郡主难道不担心下官会出卖你吗？”钟鸣追问道。
冷凝冽停下脚步，转过身，定定地看向他，反问道：“你会吗？”
钟鸣沉默良久，目光复杂地注视着她，最终也只是走到门边，对着门外吩咐道：“开门。”
门扉开启，外面微凉的空气涌入。
冷凝冽丝毫没有犹豫，率先走了出去，钟鸣紧随其后。
见他跟随左右，冷凝冽淡淡道：“不必相送。”
钟鸣却坚持道：“今日之事是下官疏忽，请郡主准许下官护送您回府，有大理寺护送，郡主也能更安全些。”
冷凝冽没再拒绝，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说道：“若非钟大人，我又何至于如此引人瞩目。”
钟鸣自知理亏，默然不语，无从反驳。
虽然自认有错，倒也没有过于烦恼。
冷凝冽的话他信，却也没有全信。
甚至于，一边走一边在观察冷凝冽，试图从她身上看出更多线索。
刚走出大理寺门口，一道身影便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云念九竟一直守在外面，几个时辰过去，他一步未离。
“阿冽！”见到冷凝冽出来，云念九立刻箭步冲上前，顾不得礼节，一把抓住她的手，神色焦急地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她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钟鸣站在一旁，看着云念九毫不掩饰的关切，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云少将，大理寺还不至于对郡主无礼。”
云念九却连一个眼神都未施舍给他，只对着冷凝冽满是关切地说道：“我送你回家，王爷已经出宫，很快便会回府。”
见云念九神色凝重，并不轻松，冷凝冽心中了然。
即便父王被释放，恐怕也难以完全摆脱猜疑。
大理寺外已备好马车，云念九扶着冷凝冽上车。
钟鸣站在马车边，看着紧闭的车门，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
“有话便说吧。”冷凝冽见他迟迟不肯离去，便主动开口道。
云念九眉头微蹙，挡住了钟鸣的视线，语气冰冷地对钟鸣道：“钟大人已经盘问许久，还不够吗？”
“云少将莫怪，事关重大，下官不得不谨慎细致。”钟鸣态度恭敬，语气客气，却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让他问吧。”冷凝冽淡淡开口道。
纵然心中不悦，云念九还是让开了位置，退回马车内，紧紧守在冷凝冽身边。
车帘被一只素手轻轻掀开一角，露出冷凝冽那双依旧清冷的眼眸，静静地盯着钟鸣。
钟鸣微微低下头，躬身，语气恭敬：“魏如雪诬告养父，毒害家人乃至皇太后，罪证确凿，必死无疑。只不过，她背后尚有人牵扯，大理寺的意思是，想留她几日，看看能否钓出更大的鱼。”
“呼”一声轻响，车帘骤然落下，隔绝了视线。
钟鸣只听到马车内传来比寒冰更冷的声音：“一个废子罢了，早些杀掉，以绝后患。不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声音随着马车启动的轱辘声一同响起，渐渐被马蹄踏地的清脆声响卷走、淹没。
马车内，云念九听着她斩钉截铁的话，眉头微蹙，带着一丝疑惑问道：“你当真要让她这么快就伏诛？不再顺藤摸瓜？”
冷凝冽微微垂下头，将脸颊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低沉而疲惫：“杀了吧，她不配活那么久。”
温热的潮湿感透过衣料，悄然侵袭着云念九的肩膀。
她在无声地哭泣！
云念九心中一紧，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她身体细微的颤抖。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用行动给予她最坚实的依靠。
“阿冽，”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安抚的力量，“我在你身边。”
马车内一时间静谧无声，只剩下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规律声响，单调而持续。
从始至终，冷凝冽都没有发出一丝哭声。
醒来之后，她一直努力扮演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儿，想要守护这个家，护得全家安宁，岁岁平安。可惜，前世沾染的戾气与杀伐，却早已深入骨髓，压制不住那潜藏的本性。
累得她几乎要支撑不住。
她渴望家人平安喜乐，可命运的棋局错综复杂，她终究做不到真正的算无遗策，滴水不漏。
既不能放开那些仇恨，又做不到对身边之人的全然无情。
这种矛盾撕扯着她，真的很累，累得几乎要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