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
虞萦皎的声音像把冰锥,刺破了覆在眼前的粉雾,谢辞指尖掐进掌心的痛意激得瞳孔骤缩。
“应当便是此处了。福公公说国师宫值房在左,那这间必是谢大人的屋子。” 绿柳踮脚望着朱漆门。
虞萦皎却已按上剑柄,红裙扫过青砖时带起细尘,青铜锁在她剑下碎成两半。
“三小姐!” 绿柳慌忙按住她持剑的手,“这是皇宫内院,您怎的把兵器带进来了?若被侍卫撞见 ——”
“不妨事。” 虞萦皎甩了甩剑穗,“陛下都默许了。”
她挑眉看了眼远处巡逻的禁军,对方竟真的垂首避开视线,仿佛没看见她腰间明晃晃的银枪,
“看见没?在这宫里,只要陛下肯护着,便是把龙椅拆了,也没人敢吭声。”
“......”她是一点都不把陛下当外人啊。
谢辞怕极了她推门进来,怕她看见自己此刻的狼狈,更怕她看见自己眼底未褪的欲色,脏了她的眼。
\"别... 别进来!\" 他想喊得大声些,出口却成了气音。
门锁 \"哐当\" 坠地的瞬间,谢辞猛地转身,背死死抵住博古架。
虞萦皎的绯色裙角已漫进门缝,跨过朱漆门槛,一股浓烈得近乎呛人的媚香扑面而来,熏得她眉心瞬间拧紧。
殿内烛火明灭不定,奢靡的暖红与冷冽的月光交织,勾勒出一幅荒诞又糜烂的画面。
这种视觉冲击力,让虞萦皎和绿柳都不知道该看哪里了。
结果头一转,只见谢辞背靠雕花楠木柱,身姿笔直却微微颤抖。
\"皎皎,别过来...\" 他终于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谢辞闭上眼,不敢看她表情。
他星眸半阖,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滚烫的脸颊上,平日里白净的面容此刻染上了不正常的绯色,身上的红色官服虽还算完整,却布满褶皱,像是经历了一场激烈拉扯。
虞萦皎很快发现谢辞右手腕处,一道深长的伤口狰狞醒目,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顺着手臂蜿蜒而下,在地面汇聚成一滩,又沿着青砖缝隙缓缓蔓延,手心还被半截木簪几乎刺穿。
“谢…… 谢辞?” 她瞪大双眼,平日里灵动狡黠的眼眸此刻写满了震惊与不可置信。
身旁的绿柳也吓得花容失色,手中的灯笼剧烈摇晃,光影在众人脸上跳动,更添诡异。
谢辞的星眸半阖,平日比雪还净的面容烧得通红,额发黏在滚烫的额角,喉间溢出的低吟混着痛苦与隐忍:“皎皎…… 别过来……”
血腥味刺激着虞萦皎的神经,战场上见过无数伤口的手此刻却在发抖。
她蓦然忆起林少炎坠海那天,那只手臂硬生生地被撕裂开来,鲜血在海水中晕染出一大片猩红的画面。
不,谢辞不能死!
她猛地扯下腰间丝绦,跪在碎砖上按住他手腕的动脉,丝绦很快被血浸透,却止不住暗红的血珠往下砸:“绿柳!去传太医!快!”
绿柳尖叫着跑出去大喊着,殿外值夜的宫娥被血腥味惊得跌倒,连滚带爬往太医院跑。
阿福正在偏殿核对贡品清单,听见 “谢大人割腕” 的惊叫:“荒唐!陛下只说赐美人,谁让她们用迷香?”
他甩袖往宫值房跑,途经御书房时正撞见箫御珩展开林灼风的密信。
“陛下!北狄女子给谢大人用了催情香,谢大人割腕了!”
“走。”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袖口绣着的金龙在廊灯下泛着杀意。
谢辞蜷缩的指尖悬在她衣角上方,像怕碰碎什么珍宝,却又止不住地颤抖:“别让我身上的脏东西沾到你,求你……”
虞萦皎抓住谢辞垂落的手,按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指腹碾过他掌心木簪贯穿的伤口:
“脏的是这催情香,不是你,你很干净!”
谢辞的指尖终于抓住虞萦皎的衣角,却又像被烫到般松开:
“我还干净…… 我没让她们碰……” 他望着她发间晃动的银铃,努力扯动唇角,却咳出一丝血沫。
“别说了!” 虞萦皎的泪砸在他腕间翻卷的皮肉上:“我知道!我都知道!”
“皎皎的眼睛该盛星河,不该为这种事落泪。”谢辞的眸中浮着水光,眼底满是疼惜与愧疚。
“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割腕?你可知我在边关见过多少断腕的伤兵?血流尽了便救不回来 。” 虞萦皎指尖按住他腕脉的跳动,那样微弱。
“这伤若能换皎皎眼中星子不落……”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便是臣此生最划算的买卖。”
“哪里划算了?” 虞萦皎看着他愈发惨白的面色,心口像是被人攥紧般钝痛,又一滴泪砸在他伤口上,“你是傻子吗?”
“对不起……”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皮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却仍强撑着不愿合上,“对不起……”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箫御珩的披风扫过门槛时,正看见虞萦皎撕毁自己的中衣,给谢辞包扎伤口。
箫御珩径直走向谢辞,修长的指尖在他几处穴道上快速点按,暗红的血流终于减缓。
阿福对着侍卫递了个眼色,几人立刻上前将舞女拖出殿外。
阿福看着地上蜿蜒的血滩,声音发颤:“太医就快到了,谢大人…… 您可得撑住啊……”
谢辞的头无力地歪在虞萦皎肩上,意识已如散沙般漂浮,却仍在唇齿间机械地重复着:
“我没脏…… 没对不起皎皎…… 还干净……”
虞萦皎紧紧抱着他逐渐冰冷的身子,泪如雨下,嗓音破碎得不成腔调:
“谢辞,你若敢死, 我就把你休了。
求你,别死......
别留我一个人。”
她的指尖抚过他紧闭的眼帘,像触碰一片即将凋零的花瓣,
“我不要你死,我只要你活着。”
......
“陛下,是老奴办事不周……” 阿福的声音带着颤音,却被箫御珩抬手止住。
他忽然想起谢辞已经拒绝过他,跪在御书房说的话:“只求虞萦皎一人。”
那时他只当是书生迂腐,此时谢辞让他明白,这世间真有比仕途更重的东西, 比如用自残守住的清白,比如拿命践行的誓言。
登基那日,皇祖母说:“帝王无情方得天下。”
可此刻他才明白,无情的不是帝王,是被权力腌渍太久,忘了如何用凡人的心去疼。
万里江山在握,却握不住一句真心换真心。
太医院的车辇赶到时,虞萦皎仍跪在谢辞身侧。
他终于昏睡过去,掌心却仍紧攥着那截染血的木簪。
箫御珩伫立在九曲连廊之上,他望着漫天星斗,忽觉这万里江山太过辽阔,辽阔到他连真心都握不住 。
无论是谢辞用命守住的,还是苏芙笙眼中逐渐熄灭的光,一日淡过一日。
“陛下,该回宫了。”阿福垂手递来织金披风,流苏在夜风中轻颤如未说尽的话。
“朕是不是错了?”
“陛下并无过错,陛下此举亦是为了避免谢大人深陷其中。岂料那谢大人,竟然如此情深似海。”
“他敢用血刻心,朕却连‘喜欢’二字都要藏在玉扳指里。” 箫御珩苦涩一笑,指尖重重按在石栏上
“坐拥万里山河的人,反倒不如个文臣勇敢。”
“祖制如重山,陛下肩上担的是列祖列宗的江山。就像这衮服上的星辰日月,容不得半分偏斜。”阿福劝慰道。
“退下吧,让朕静一静!”
箫御珩回想起苏芙笙的控诉,他连床都讨厌别人染指,而那么喜爱干净的苏芙笙,又如何愿意自己贴身使用之物,让别人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