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在信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问他为什么对北齐营地的动静一点察觉没有,为什么让“友军”抢了风头,最后严令他稳住防线,不准乱动,等后续命令。
钱彪捏着那封信,手抖得跟筛糠似的,脸憋成了猪肝色。
他明白,镇北侯这是拿他撒气呢!
赵羽这边,却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开始了他的下一步。
他把手下所有还能动的兵,包括那些屯田兵,都叫到跟前,当众宣布:
“昨夜,我部斥候夜探敌营,侥幸烧了蛮子不少粮草,挫了他们的锐气!这是大家伙儿拿命换来的功劳!”
他顿了顿,扫过底下那些激动、兴奋又有点懵懂的脸。
“所有参与行动的,记功一次!死了的,按双倍抚恤!受伤的,药材管够,伤好了还有赏银!”
他又看向那些被他送过药、态度明显变了的烽火台老兵,还有几个同样被钱彪压着的低级军官。
“这一仗,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也多亏了烽火台的兄弟们守住了!等这事儿完了,我一定向大将军给各位请功!”
这番话,说得实在,又提气。
底下顿时炸开了锅,一片欢呼。
那些屯田兵,虽然稀里糊涂的,但一听有赏钱,也跟着咧嘴傻笑。
而那些烽火台的老兵和军官,再看赵羽,那感觉就彻底不一样了。
这位七皇子,不光有本事,还懂得分功劳,体恤手下人,这在只知道克扣、喝兵血的钱彪手底下,简直想都不敢想!
几个原本就跟钱彪不对付的队率、什长,偷偷递了个眼色,心里都活泛起来。
当天下午,就有一个叫张猛的队率,找了个汇报防务的由头,摸到了赵羽的住处。
“殿下,”张猛是个看着挺憨厚、身板硬朗的汉子,说话也直,“钱校尉那边……怕是容不下您了。您这回动静太大,抢了他的风头,他肯定恨上您了。”
赵羽示意他坐,亲自给他倒了杯糙茶:“张队率有话直说。”
“殿下,”张猛压低了嗓门,“烽火台这边,不止钱彪一条心,还有几个弟兄,也早受够了他的鸟气。咱们……能不能……”
赵羽看着他,笑了笑:“张队率的意思,我明白。现在北齐人还没退,得以大局为重。不过嘛,要是有人非得在背后捅刀子,使绊子,咱们也不能伸着脖子让人砍。往后,要是有用得着的地方,还得请张队率帮衬一把。”
张猛眼睛噌地亮了,用力点头:“殿下放心!只要您一句话,弟兄们没二话!”
等张猛走了,李青才从旁边的隔间转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思虑。
“将军,人心能用。只是,咱们在这烽火台,终究是外来的,根基太浅。钱彪和镇北侯,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递上一份刚收到的密信,是京城周御史那边递过来的。
“京里也收到消息了。陛下对您‘奇袭北齐’的战报,没说什么,就赏了点不值钱的东西。倒是二皇子那边,听说在府里发了老大脾气,骂您是‘边疆祸胎’。”
赵羽接过密信,扫了一眼,随手扔进旁边的火盆里,看着它慢慢变成灰烬。
“猜到了。”
“镇北侯吃了这哑巴亏,肯定憋着坏呢。”李青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将军,他明面上动不了您,怕是要在粮草军械上卡脖子,或者干脆寻个由头,把咱们调去更凶险的地界儿。”
他顿了顿,续道:“咱们来这儿的目的,算是成了。立了威,也拉拢了些人。眼下最要紧的,是想法子脱身,回龙牙镇去。那儿才是咱们的根。”
赵羽走到窗棂边。
外头天色正一点点暗下去,残阳给远处烽火台的破败轮廓镀了层惨淡的红。
风吹过,带着沙尘特有的腥气。
“是该回去了。”赵羽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可怎么回?得等个好时候。”
“一个让镇北侯想拦都找不到借口,甚至还得捏着鼻子送咱们走的时候。”
他指尖在粗糙的窗棂上轻轻叩击,一下,又一下。
饵已经撒下去了。
烽火台这边,京城那边,说不定,连北齐那边也咬了钩。
就看什么时候,哪条线先绷紧了。
是京里来新的旨意?
还是镇北侯自己先沉不住气,露出马脚?
或者……北齐那位巴图鲁,会再闹出什么新动静?
赵羽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
这棋局,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烽火台的风沙就没停过,吹在人脸上跟刀子刮似的。
钱彪手里攥着刚送到的军令,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绷得比哭还难看,几步走到赵羽那破屋门口。
“殿下这福气,真是旁人求都求不来!”钱彪的嗓门带着藏不住的刺儿,把那盖着镇北侯大印的公文往赵羽跟前一甩。
“大将军体恤您在前线‘劳苦功高’,又想着龙牙镇的防务也离不开人,特批您即刻带兵回龙牙镇‘休整’!”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声音抬高八度,好让附近竖着耳朵的兵都听清楚:“也好让您养精蓄锐,随时听候新的调遣!这前线刀枪没长眼,可不比殿下您那安乐窝。早点回去省心,免得磕了碰了,大将军还得费心不是!”
李越在旁边听得额头青筋直跳,手已经摸上了刀把子。
赵羽却抬手按住了他,脸上适时地显出几分“受宠若惊”,又掺杂了些“疲惫后的欣慰”。
他接过公文,装模作样看了两眼,才对着钱彪拱手:“多谢大将军体恤,末将……末将真是感激不尽。只是这前线战事还没个头绪,末将就这么走了,实在……”
“殿下就别操这份闲心了!”钱彪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心里恨不得这瘟神立刻原地消失,“军令就是军令!您呐,就安安心心回您的龙牙镇,把手底下人练好了,就是对大将军最大的忠心!”
“那……末将领命。”赵羽“勉为其难”地点了头,又补了一句,“钱校尉,这些日子并肩作战,多有叨扰,后会有期。”
钱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权当回应,扭头就走,那背影都透着股甩掉包袱的轻快劲儿。
赵羽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