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鹰涧里,血腥气混着呛人的硝烟味,钻进鼻孔。
残阳最后的光贴在冰冷的石壁上,颜色有点怪。
赵羽停在那个抖个不停的灰袍文士跟前。
“说说吧,吴先生?”赵羽的声音不高,却让这山谷更冷了几分,“你给谁卖命?”
那文士脸色白得吓人,嘴唇哆嗦着,偷偷瞟了眼旁边杵着的武飞雪,她手里那把剑还没收起来呢。
这一眼,让他抖得更厉害了。
“我…我说,都说…”他带着哭腔,“小人吴子明…是…是二皇子殿下的人…”
赵羽眉梢动了动,这答案不意外。
“赵翰?”
“是…是…”吴子明点头跟鸡啄米似的,“殿下派我来,名义上是帮薛将军,其实是…盯着他…”
“盯什么?”
“盯着薛将军…也盯着…那个假的王策将军…”吴子明声音细得快听不见了。
赵羽逼近一步:“那个假王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是殿下的心腹死士!代号‘影’!”吴子明什么都往外倒,“他最擅长模仿别人,功夫好得很!身边还有殿下派来的几个高手护着!”
“果然是他。”赵羽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又吊起另一块,“苏远山呢?兵部尚书苏远山,是不是也跟他一伙的?”
吴子明猛地抬起头,满脸都是“你怎么什么都清楚”的惊恐。
“是!苏尚书也是殿下的人!这条道,从飞鹰谷到京城,好几处关卡…都喂饱了!还有几个守将,也…也投了殿下…”他一口气报出好几个名字。
赵羽把这几个名字刻在心里,转头看向被士兵按在地上的薛荣。
薛荣本来闭着眼挺尸,听到吴子明的话,身子明显抽搐了一下。
赵羽蹲下去,伸手拍了拍薛荣那张糊满血污的脸。
“薛将军,听见了吧?”
薛荣猛地睁开眼,里面全是血丝,先是死死剐了赵羽一眼,接着又怨毒地看向吴子明。
“你祖上是大燕人,当年怎么走的,你心里没数?”赵羽声音平平的,却像针一样扎人,“身上流着大燕的血,给北齐当狗。现在呢?又被个假货耍得团团转,最后扔在这儿等死。图什么?”
薛荣胸口起伏得厉害,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在安静的山谷里特别响。
“那个‘影’,带着他那帮所谓的铁浮屠主力,到底多少人?走的哪条路?想干什么?”赵羽盯着他。
薛荣嘴唇蠕动了几下,想骂,又骂不出来,脸上全是憋屈和难堪。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没处打听?”赵羽扯了下嘴角,那笑意冷飕飕的,“你当赵翰成了事,会念着你这条北齐来的‘功臣’?别做梦了。兔子死了,狗也该炖了。何况你这条狗,还是从对家捡来的。”
吴子明赶紧在一旁插话,声音里全是讨好:“薛将军,殿下的目标是…是京城九门!‘影’带着最精锐的三千死士,走的是青龙岭那条秘道,要趁夜里拿下城门,逼…逼宫!”
“三千精锐…”赵羽心里咯噔一下。比想的少,但恐怕都是不要命的主儿。
薛荣听到“逼宫”两个字,整个人像被抽了筋,彻底垮了,脑袋耷拉下去,声音又干又哑:
“没错…三千人…都是赵翰养了多年的死士,套着铁浮屠的皮罢了…真正的铁浮屠主力,大半还蒙在鼓里,被那个假货带着往兴元府那边去了,是幌子…”
他抬起头,脸上灰蒙蒙的:“青龙岭…那条路能直接摸到京郊…他们算好了时辰,今晚子时动手…”
赵羽站起身,吸了口冰凉的山谷空气。
“李越!”
“末将在!”
“传令!所有北齐降兵,愿意归顺、不再为敌的,暂时编入辅兵营,让陈仲将军带回飞廉关看着!不降的,缴了械,全关起来!”
“是!”
“高岳!”
“末将在!”
“你立刻带五十人,快马加鞭!把这里的事,连同吴子明和薛荣的话,火速送回飞廉关,交给陈将军!让他务必守好关隘,稳住后方!”
“末将领命!”
赵羽走到地图边上,借着火把的光,手指在那条通往京城的线上划过。
“影…赵翰…苏远山…”他低声念着,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狠劲,“这盘棋,下得真够大的。”
他猛地转过身,看向身后那三百虎威军骑兵。他们个个疲惫不堪,但没人退缩。
“弟兄们!立刻整队!补充干粮清水,检查马匹!一刻钟后,出发!”
时间太紧了,慢一步,京城就多一分危险。
武飞雪走到赵羽身边,声音还是那么冷,却很稳:“我带二十人先走,探路。”
赵羽看了她一眼,点头,没废话。
“好!小心!”
他翻身上马,抽出长刀,指向东方。
“出发!目标,京城!这次,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马蹄声重新在寂静的飞鹰涧里响起来,这次更急。三百骑,加上些刚降的、还能动的北齐兵,朝着东方,一头扎进越来越浓的夜色里。
京城,就在那个方向。
夜色如墨,三百骑兵卷起的烟尘很快被黑暗吞噬。飞鹰涧之后,真正的飞鹰谷地势愈发险恶,两侧山壁陡峭如削,谷底乱石嶙峋,仅容数骑并行。马蹄踏在碎石上,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山谷里传出很远。
“将军,前面路塌了!”一名斥候策马奔回,声音急促,“昨夜的山雨冲垮了一段栈道,过不去了!”
赵羽勒住马,火把的光照亮了他紧锁的眉头。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塌方处。栈道断裂,下方是黑不见底的深涧,水流声隐隐传来。
“绕路要多久?”赵羽沉声问。
“至少多绕半个时辰,而且路更难走。”斥候答道。
半个时辰,京城那边黄花菜都凉了。赵羽目光扫过陡峭的岩壁。“带绳索了吗?”
“带了!”李越立刻应声。
“搭绳桥!动作快!”赵羽没有丝毫犹豫,“马匹过不去,就暂时留下!人过去!”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几名身手矫健的士兵带着飞爪和绳索,迅速攀上岩壁,固定绳索。很快,一条简易的绳桥横跨在深涧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