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他在背后支持,这事儿早就泡汤了。
可以说谁接下这个任务,谁就成为户部的众矢之的。
朱瞻基隐约察觉到朱棣心中的疑惑,但他自然不能向朱棣解释其中缘由。
否则朱棣非得被气疯不可。
毕竟当初派郑和远航是为了彰显大明的威望与恩德,要是变成了纯粹的生意往来,朱棣恐怕当场就要翻脸。
所以朱瞻基非常清楚,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他的心中如同明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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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祖父若觉得为难的话,随便赏赐我百十万两银子,我也感激不尽。”
见朱棣还在沉思,朱瞻基眯着眼,毫无顾忌地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果然,下一瞬,朱瞻基开口便提到百十万两银子时,朱棣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没办法,即便是做皇帝,也常常囊中羞涩。
他好不容易打赢北伐,户部还是抠门得很,勉强拨出一点银子,他自己都不确定这场仗还能打多久。
说不定哪天户部递奏折,让他鸣金收兵。
这要是再追加百十万两银子,这场北伐怕是不用打了。
户部的夏原吉肯定第一个请求退休。
“咳……”
朱棣轻咳一声,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说道:“小子,市舶司可交于你打理,下西洋之事也可由你担纲,但若误事,休怪我不讲情面。”
“哎呀,爷爷您尽管放心,绝对误不了事。
我让马保带些货物出去转卖一番,赚点零花钱补贴家用罢了!”
朱瞻基连忙答应下来。
误事?
大明王朝下西洋能出什么岔子?
搁后世,那可是彻底的**。
他只担心日后船队归来,自家这没良心的爷爷会不会眼馋。
“陛下,户部尚书夏原吉、兵部尚书金忠已在乾清宫外候驾。”
老太监进来禀报。
“让他们进来。”
朱棣将桌上的奏章收好,瞥了眼跪地的朱高煦,挥挥手让他起来。
大臣面前还让朱高煦跪着,传扬出去怕是别有意味。
朱瞻基识趣地闭嘴退回,在朱高炽身旁坐下。
不多时,夏原吉与金忠入内,行礼完毕后又向朱高炽等人问安。
朱棣抬手示意近侍送上凳子,随后将刚记录的大肆购羊毛的奏章递给二人:
“看看这个!”
夏原吉接过,与金忠对视一眼,展开奏章,朱棣的声音随之响起:
“适才太子他们与朕谈及草原事务,太孙呈上一策,故召你们前来商议。
你们看过后若有疑问,可与太孙探讨,如可行,此事务必由户部及兵部协同办理。”
“臣等遵旨!”
二人恭敬领命。
他们凑近细读奏章,朱棣悠然自得地品茶。
朱瞻基却思绪飘远,已开始盘算起下西洋的事宜。
毕竟下西洋的种种好处,穿越者无人不知。
他在想这些时,夏原吉与金忠读完奏章,互相对视,表情复杂。
“如何?”
朱棣挑挑眉问道。
两人不明朱棣之意,夏原吉迟疑片刻问道:“皇上之意是……?”
“朕以为可行!”
稍作停顿,朱棣解释说:“这是明摆的策略,草原人避不开这些,假以时日,草原的兴衰全凭大明一句话决定。”
听罢,夏原吉和金忠点头表示认可。
朱棣所言无误,大明收购羊毛一事,草原完全无法抗拒。
原因很简单,草原上的部落并非单一存在,你不养羊,别人会养。
即使有人察觉到大明的意图不善,但若别人靠养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你却不养羊,想要生活就得日日征战,把命挂在腰间。
不论胜负如何,即便胜利了,也必定有所损耗,长此以往,别人放羊就能过上好日子,而你拼命打仗却愈发贫困,换谁都会想追求更好的生活。
可是这份好日子背后却暗藏危机,草场资源有限,一旦大量养羊,众多马匹将面临无草可吃的困境。
随着时间推移,草原人失去战马后,靠卖羊毛维生,自然任由大明操控,毫无反抗之力。
“陛下,此计固然精妙,但大明收购的羊毛该如何处置?若是年年大规模购入羊毛,所需资金又从何而来?”
户部尚书夏原吉一边计算一边摇头叹息,愁眉深锁,一脸忧心忡忡。
若此计付诸实践,大明每年投入的资金将是一笔巨款。
对于户部而言,所有花费都是头疼之事。
“这当然是织成毯子、毛衣,然后出售。”
朱棣回答。
然而夏原吉并未释怀,反而更加忧虑地说道:
“陛下,羊毛织成的毯子和毛衣虽然保暖,但气味难闻,若以此出售,羊毛成本高昂,纺织更需大量人工,售价必然不菲,如此一来,富人嫌贵,穷人又买不起,这买卖从何做起?”
朱棣愣了一下,确实羊毛有异味,只是之前被他有意忽略了。
毕竟此计只要愿意投入,日后草原人必不会再反抗大明,长远来看,肯定是划算的。
但目前大明的开销本就繁多,再加上这一项,北伐计划恐怕就要泡汤了。
所以他一时之间又犹豫起来。
朱瞻基见状,立刻站出来道:
“夏大人若信任我,不如户部与我联手如何?”
“联手?太孙殿下有何打算?”
夏原吉一脸茫然地看着朱瞻基。
“夏大人,我所言之意,不过是户部出钱,我来操办,将来赚到的银子,咱们各取其半。”
“若是亏本呢?”
夏原吉沉下脸来,虽对这位太孙颇有好感,但此等大事,却不能草率应允。
“若亏了,我自会赔补。”
朱瞻基答得干脆。
羊毛这东西,利润甚厚。
制成衣物后,比棉布之类更为柔软舒适,保暖性更是绝佳。
哪怕是一条普通的羊毛衫,在后世也至少能值个四五百两银子。
放到如今,那必是奢华之物。
只是眼下羊毛的处理尚不够精熟,所制毛毯等物,膻味浓重,唯有常年与牛羊为伴的草原牧民能耐得住,普通人却难以接受。
然则别人不知如何去除膻味,朱瞻基却是深知其中窍门。
一旦解决了这膻味问题,再将羊毛制品推向市场,定会受富户青睐。
要不是自己的积蓄不足以支撑如此规模的买卖,他都想撇开户部,独自经营了。
夏原吉听完这话,心中满是疑虑,盯着朱瞻基看了许久,暗忖这位太孙究竟有何依仗。
迟疑片刻,他试探着问道:“太孙是否掌握了祛除羊毛膻味的方法?”
朱瞻基愣了一下,心想这老头果然不愧是大明的财政大臣,消息灵通。
他才刚提及,这老家伙就已经猜到了他的底牌。
瞧见朱瞻基的表情,夏原吉心情大好,眉宇间顿时舒展,语气也变得淡然:“让你负责此事也无不可,不过此事还需细细考量才是。”
说着,他微微扬起下巴,缓缓地道,话音拖得悠长。
“三七分账,户部占三成。”
朱瞻基悄悄靠近夏原吉身旁,偷偷比了个三的手势。
夏原吉看也不看,直接摇了摇头,随意地翻转手掌。
朱瞻基见状,脸色骤变,咬牙说道:
“绝无可能,户部不出一分力,就想分走三成利益,这活儿我冒的风险不小,万一亏了,全得我自己扛!”
“哎呀,太孙这话可说得不对,做生意不过是末流之事,您身为储君,如今还执掌国事,要是没有户部担着,您这与百姓争利的名声恐怕就甩不掉了,到时候这买卖可就难做了。”
朱瞻基无言以对,果然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这位老爷子的脸皮厚度真是让人叹服。
“四六分吧。”
朱瞻基往后退了一步。
夏原吉扭头根本不看他,连正眼都不瞧。
看到这一幕,朱瞻基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五五分怎么样,夏老头你别太过分了!”
“好啊。”
夏原吉听后立刻答应,随后站起来朝朱棣拱手说道:
“陛下,臣认为此事可行。”
朱棣看着笑盈盈的夏原吉,又看了看愁眉苦脸的朱瞻基,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
“既然这样,那就让户部和太孙一起负责这事,金忠在边关协助。”
“臣等领命。”
夏原吉和金忠起身应声。
朱瞻基也一脸不悦地站了起来,回应了一声。
朱棣见到这般情景摆摆手道:“既然如此,朕有些累了,你们先退下吧。”
“是。”
夏原吉和金忠先行离去。
“你们也都退下吧!”
朱棣转头看向朱高炽三人。
三人起身告退,朱瞻基也打算趁机溜走。
可刚转身,朱棣那悠悠的声音便响起:
“太孙留下!”
朱瞻基:“………”
这声音肯定没好事!
待朱高炽三人离开寝宫,朱棣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打量着朱瞻基。
看得朱瞻基都有些头皮发麻了,这时朱棣才缓缓开口:
“关于平绒策的事,今天时间不早了,朕就不多问你了,回去写份奏折,回头再呈上来,今日朕就不跟你计较了。”
“谢爷爷。”
朱瞻基赶紧点头。
朱棣点点头,“嗯”
了一声,然后又沉默了。
朱瞻基当然明白,这表明还有事要他主动问。
犹豫片刻后,他试探性地问道:“呃,爷爷,您还有事吗?”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
朱棣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纠结,迟疑片刻后缓缓说道:
“嗯,对了,小子,这次我要往北方去,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没?等我回来,一定给你带回来!”
朱瞻基听了这话,看了看朱棣,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温暖。
这位便宜爷爷虽是皇帝,但除了总爱拿自己那个傻父亲开玩笑外,在别的地方倒也挺好的。
想到这里,他真心诚意地说道:
“爷爷,我没什么想要的,只盼您早日得胜归来。”
“不成!”
朱瞻基的话还没说完,朱棣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板着脸说道:
“你这小子,我打草原人的时候何时败过?用得着你说这种话。
你想让我给你带什么,我就带什么回来,快说,我不驳你的愿。”
朱瞻基:“………”
愣了一下,他试探性地开口道:
“那……我就说了吧!”
“快说!”
朱棣有些不耐烦地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