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医院东侧的天窗透出一缕浅金色光线，洒落在洁白的病床上。
李雪菲缓缓睁开眼，瞳孔仍有些迷离。
一切仿佛像是从一场极深的梦中挣脱，身体沉重如铅，意识却意外清醒。
她转过头，看到沈君泽伏在床边，双眼通红，眉心紧锁，手掌还紧紧握着她的。
那双曾无数次让她沉沦的手，此刻也因长时间攥紧而青筋暴露，骨节泛白。
他的额头贴在她的手背上，肩膀还轻微颤动，似乎刚刚哭过。
她喉咙干涩，试图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她只能用尽全力，轻轻动了动手指。
沈君泽像被电击一样猛然抬头，整个人一瞬间清醒，目光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慌与希望。
“雪菲！”
他呼吸急促，语调颤抖。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李雪菲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如风中碎叶，几乎听不清：
“他……还在吗？”
她的眼神怔怔的，混合着痛、恐惧、渴望、最后一丝不愿承认的希望。
那是她苏醒后清醒意识的第一个问题。
不是问她自己怎么样，不是问沈君泽怎么还在，而是——
那个孩子，还在吗？
那个她用命去保的生命。
沈君泽的身体猛地一僵，眼底的血丝瞬间涌动，整个人像是被刀剜了一块心脏。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眼睛定定望着他，那目光像是最后一根稻草，一旦他的答案不是她想听的，她将永远崩塌。
他想撒谎。
哪怕只骗她一秒。
可他看着她那样虚弱却还带着希冀的眼神，他说不出口。
林蕙从病房外走进来，见此情形，神色复杂地在病床旁站定，沉声道：
“雪菲……”
“对不起。”
她轻轻将病历文件夹放在床头，缓缓开口：
“你的身体保住了。”
“但孩子……没能熬过来。”
四周一片死寂。
李雪菲的眼神瞬间空了。
仿佛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陡然倾覆，天地间只剩“轰”地一声巨响，之后就是永无止境的寂静。
她缓缓地转头，望向窗外，嘴唇颤了颤，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沈君泽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一点点松弛下去，原本尚有力气的那点微弱牵引，此刻彻底失了力道。
“雪菲——”
他低声喊她，声音发抖。
她却没有应答，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晨光，眼里一点光都没有了。
她没有大哭，没有崩溃，没有质问，也没有发疯。
她只是那样安安静静地躺着，像一张被岁月揉碎的纸，终于彻底塌陷。
沈君泽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
他曾见过她的倔强、她的崩溃、她的愤怒，甚至她的绝情。
但从未见过她这样……死寂。
她像一个灵魂被抽空的人，连呼吸都变得机械。
林蕙心疼地转过脸，不忍再看。
沈君泽一字一句地哑声说：
“是我不好。”
“是我来晚了。”
“你想守的那个小生命，我没有替你守住。”
他低头伏在她手背，喉咙几乎堵住，泪水再度涌出：
“但你还在，雪菲。”
“我知道这句话很薄弱，但——你还在。”
“你还在这个世界上。”
“我求你，不要离开。”
李雪菲缓缓闭上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悄无声息。
她终于哑声开口，嗓音沙哑到破碎：
“我只是……太累了。”
“我拼了命，只想留下他……”
“为什么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了。”
那一瞬间，沈君泽仿佛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他将她的手贴在脸颊上，闭着眼喃喃：
“不是你没守住。”
“是我没守住你。”
“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原谅自己。”
她没有回应。
只是转过头，缓缓将脸埋入枕头中，不再看他。
那背影，比所有崩溃的哭泣都安静，却也更让人心碎。
这个世界有太多“对不起”来得太晚，晚到足以让另一个人从此不再需要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