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饥民们每天都能吃到管饱的米粥,体力开始渐渐恢复,情绪日益平稳。虽然他们只能露天睡在城外,但经过了这么长时间颠沛流离的生活,饥民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有些饥民开始担心起来,担心晋王驱赶他们。因为按照惯例,一个县城,最多连续施粥三天,并且每天只有一顿。而永丰县,已经连续施舍了六天,每天还是三顿饭,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大家都盼着,能够多享受几天这样安稳的日子。
这日,县城驿馆里,永丰县所有的官员们,都聚在了刘轩临时处理公务的房间。
和刘轩穿越前的那个世界不同,这里一个县也就有县令、县丞、主簿、典史、巡检和驿丞六名“大老爷”,官员队伍简直精简到了极限。
至于游击林东,虽然驻守在永丰,受县令吴雪封节制,官籍却在晋北城。
“王爷,永丰县粮食足够再维持四天。下官已和罗平县罗大人、安民县黎大人通了气,四天后,不管这些饥民去哪个县城,他们都能维持五天的施粥。我们晋北府对这些饥民,也算尽力了。”吴雪封向刘轩汇报着说。
刘轩环视众人,问道:“大家都这样想吗?”
众人纷纷点头,晋北府这次咬牙赈灾,终于把这些将要哗变的饥民拉了回来,也算是为朝廷立了一份大功。
“你们可曾想过,”刘轩站起身,负手而立,缓缓说道,“这些人在罗平或是安民吃完五天的粮食后,他们将何去何从?如果他们一直这样四处流浪,总会有吃不饱的时候。到那时,他们是否有可能真的变成流匪?”
众人沉默不语,他们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却束手无策。
侯勇新皱着眉头说道:“王爷,我们晋北也不能一直养着这些人啊,再说也养不起。”
“当然,本王绝不会一直养着他们。本王要让他们通过劳动,自食其力。”刘轩坚定地说道。
……
第二天,饥民们发觉今日的米粥异常香甜,今天的粥里没放沙子。
在分发米粥时,士兵们向饥民们透露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永丰县的粮食储备已所剩无几,再过几天,他们就需要前往其他地方寻求援助了。
尽管饥民们心里清楚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但这个消息还是让他们情绪低落到了极点。饥民深感晋王仁德,内心不愿离开,然而现实却迫使他们不得不踏上新的流浪之路。
还好,士兵们又放出了另两条好消息。首先是征兵:晋北子弟兵计划征兵一千名,条件为十五至三十五岁、身体健康且无牵无挂的男性。一旦被录用,士兵们将享受每月四两银子的军饷,并保证每三天能吃上一次肉。
另一个是招工:招募各类工匠如铁匠、泥瓦工、石匠、木匠等工匠,月薪为二两银子,且包吃住。同时,官府还招募普工,月薪为一两五百文。此外,还招募教书先生,月薪高达三两。以上所有民工,都允许携带家属,工作地点在神石县或晋北城。
这些消息在饥民中迅速传开,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任何身体健康的饥民,只要肯出力气,每个月赚到的银子,也足够他们全家生活所需。更何况官府还提供食宿,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将收入积攒起来。几年后,他们就能用这些积蓄买房置地,在晋北安家落户。这对于饥民们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下午时分,永丰县的四个城门口都摆起了桌子,由专人负责登记那些想要当兵或做工的饥民。由于饥民都是穷苦百姓出身,没有人吝啬于付出自己的劳力,因此报名的人络绎不绝,积极性极高。
被录取的饥民们个个欢天喜地,而那些因条件不符未被录取的人则唉声叹气。当然,也有一些人天性懒惰,只想白吃白喝,他们仍在观望之中。
两天之后,统计结果出来了:总共有四万七千多名饥民,其中各类工匠七百多人,青壮年男女三万两千人,识字者四十八人。这些人全部报名参军或做工,加上他们的家眷,总数约有四万五千人。
剩下的两千多人,因不符合要求而未被录取。他们大多是爷爷奶奶带着孙子孙女,或是失去双亲的孩子。
刘轩审阅了统计结果后,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思索着如何妥善安置那些老幼。这时,主簿秦修走进房间,汇报道:“启禀王爷,有十几名年幼的伤员,由于伤势过重,已经难以挽救。他们的父母均已离世,我已经让人准备了草席,打算等他们离世后,在城北进行集体安葬。”
刘轩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先带我去看看他们。”
在饥民中,共有三百多人在太原受了箭伤。待到他们抵达晋北时,已经有七成人因伤势过重死在了路上。剩下的几十人,在经过这几天的治疗后,伤势已无大碍。然而,仍有十二名孩童,由于年龄小、抵抗力弱,即便大夫们竭尽全力,也仍束手无策。
当刘轩走进屋内时,两名在此诊病的郎中连忙起身行礼。其中一名年长的郎中沉重地说道:“王爷,这几名孩童的脓疮已经发作,恐怕难以熬过今天了。”
刘轩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投向了临时搭建的床榻。只见八男四女,共计十二名年龄大约在12到15岁之间的少男少女,并排躺在一起。他们的伤口大多位于后背,并非致命之处,显然是在逃跑时不幸中箭所致。
刘轩知道郎中所说的脓疮发作,实质上就是伤口感染。在这个缺乏抗生素和无菌技术的时代,即便是小小的伤口,一旦形成溃烂并引发败血症,只能等死。
“给我准备一些必要的物品,让我尝试一下吧。他们能否存活,或许就只能交给天意了。”刘轩沉声说道。
两位郎中心中满是疑惑,晋王竟然懂得医术?他们不敢多问,只能默默遵从命令。
很快,手下们就将刘轩所需的一切准备就绪。刘轩随即指令四名身强力壮的士兵作为助手,开始为那些伤员进行手术。
刘轩所谓的手术,就是清除腐肉、挤出脓液,然后用白酒进行消毒,并上药捻,最后再敷上金疮药并进行包扎。由于缺少麻醉药物,刘轩只能让伤员们强忍疼痛,而四名士兵则负责按住他们,以防因乱动而干扰手术进程。
两个多时辰后,刘轩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长舒一口气。手术虽然完成了,但这些伤员能否存活下来,他心中其实并无把握。
这些伤员中,一名大约十五岁的姑娘给刘轩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她肩膀和大腿两处中箭,是这批伤员中伤势最重的。在为她进行手术的过程中,小姑娘曾五次痛得晕死过去,但她始终紧咬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她大腿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刘轩担心割到动脉,不敢动刀,而是选择用嘴将脓血一点点吸出。
两位在场的郎中看得目瞪口呆,刘轩所施展的这种“医术”他们前所未闻。暂且不论其效果如何,一个尊贵的亲王竟然愿意用嘴为伤员吸吮脓血,这种悬壶济世、无私奉献的态度已经让他们深感敬佩。
在离开“手术室”前,刘轩又细心地嘱咐了一番:“留几个人在这里看守,每隔一段时间就用毛巾帮他们擦拭身体以降温……”
郝仁一直守候在门外,见刘轩出来,连忙走过来禀告:“王爷,万佛寺给饥民捐了一千担粮食,方丈空信大师,在罗知县陪同下,已将粮食运抵了永丰。”
“他们人呢?”刘轩问道。
郝仁恭敬答道:“在县衙,已等候王爷多时”
“好,我这就去。”刘轩心里暗喜,刚开始打万佛寺的主意,他们就主动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