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宴,一直到亥时方才结束。
晋王府里,除了值更的护院,大多人都已在自己的新家进入了梦乡。只有寥寥几间屋子,还闪着烛光。
内宅深处,烛光轻轻摇曳,映照出索菲亚趴在桌案上的侧影,她那双明亮的眼眸已显露出倦意,却仍强撑着,不敢有丝毫懈怠。作为刘轩的内侍,主人不回来,她是不能先睡觉的。
门扉轻启,刘轩的身影悄然步入,带来一阵夜风,也惊动了索菲亚。她连忙起身,声音中带着一丝欣喜:“王爷回来了。”
刘轩轻轻点头,走到床边坐下,目光温和:“大半夜的,也没人看到,你不必再戴着头套了。”
索菲亚闻言,手指轻轻掠到颚下,缓缓摘下了头套,露出一张清丽脱俗、令人惊艳的脸庞。随后她端来一盆温水,轻轻置于刘轩面前,蹲下身去,细心地为他除去鞋袜,帮刘轩洗脚。
刘轩低头,目光落在索菲亚身上。想到她小小年纪,便沦落到异国为奴,心中涌起一股恻隐之情,问道:“你想家吗?”
索菲亚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王爷与王妃待我恩重如山,这里便是我的家,我已不想原来的家。”虽然言语间满是坚定,但她身体的细微颤抖,却泄露了内心的真实情感。
刘轩心中明了,却暂时帮不了她。叹息一声,道:“待王妃归来,你便找个合适的时机向她坦白装脸之事吧。天气热了,总是戴着头套,也怪难受的。”
“是,王爷。”索菲亚轻声应诺,用毛巾擦干刘轩脚上的水渍,接着服侍刘轩宽衣解带。睡房的布局,和在京城时的一样,分内外两间。宁欣月不在,刘轩就睡在外面索菲亚的床上。
待一切收拾妥当,索菲亚也轻轻褪尽衣衫,悄然爬上床榻,紧挨着刘轩躺下。
刘轩微微侧身,端详身旁这异域美人,心想:“这洋妞的肤色确实白皙如雪,只是皮肤相较于华夏女子,少了那份细腻与柔滑,更无那令人沉醉的淡淡体香。”想着想着,刘轩心中升起一股炙热,他翻身将索菲亚覆于身下,低头向她唇上吻去。
在从金陵回京的途中,刘轩与索菲亚有过几次“快餐”式的亲密交流。而今夜,在这静谧无人的王府内宅,刘轩终于有机会放慢节奏,细细品味一次“正餐”了。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晋王府的堂屋内。刘轩刚用完早餐,正坐在桌旁喝茶,一名家丁便匆匆前来禀报:“启禀王爷,门外有三人求见。”
刘轩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不一会儿,家丁引领着昨日分羊的三兄弟步入堂屋。三人面带恭敬之色,见到刘轩,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那少年抢先说道:“我等三人,昨日冒犯王爷,今日特来领罪。”
刘轩示意他们起身,淡淡地问道:“昨日之事,你们是受何人指使?”
三人仍跪在地上,其中年龄最大的那名方脸书生回答道,“无人指使。我们三人久闻王爷宅心仁厚,文采飞扬,心生仰慕,有意前来投靠。但又恐外界传闻有所夸大,故而昨日斗胆以那分羊之事试探,还望王爷海涵。”
刘轩问道:“那你们三人都是哪里人士?又是否有功名在身?”
方脸书生回答道:“禀告王爷,我等三人皆来自太原府。草民方孝临,有幸在文帝十八年考中举人。”说着,他指向身旁那位体态略显肥胖的书生道,“这位是常永宽,他是文帝十九年的秀才。”
最后,方孝临又指了指位少年,介绍道:“他叫米大年,虽然目前尚未取得功名,但在我们三人之中,他最为机敏聪慧。”
刘轩目光锐利,直视着方孝临:“你既已高中举人,为何不在太原府向黄大人谋求一官半职,反而千里迢迢地跑到我这晋北来做门客?”
方孝临恭敬答道:“回王爷,草民并非不愿做官,而是草民身为大汉子民,誓为大汉效力,做大汉的官。”
刘轩眉头微挑,反问道:“难道太原府就不是大汉国领土?”
方孝临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后,终是坦言道:“晋州之地,除了晋北之外,军政事务几乎全由张家把控。我等虽有心报国,却苦于无门,难以施展胸中抱负。听闻王爷英明神武,来晋北就藩,我三人便商议着前来投奔,希望能在王爷麾下,为大汉尽一份绵薄之力。”
刘轩微微颔首,说道:“要做我的门客,也没那么容易。你们三人且先回去,各自撰写一篇能够引起我兴趣的文章。待文章写成,再拿来见我。若能令我满意,我自会考虑让你们留下;倘若未能达到我的期望,本王再治你们昨日不敬之罪。”
“谨遵王爷之命。”三人齐声答道,随后恭敬地退出了堂屋。
三人离开后,刘轩沉思片刻,随即唤来了暖风:“暖风,你即刻启程前往太原,查一下方孝临、常永宽与米大年三人的背景。”
“是,王爷!”暖风领命,转身正欲离去。
“等一下。”刘轩突然叫住了暖风,关切地看着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姑娘:“此去太原,你务必多加小心,凡事不可掉以轻心。”
刘轩心中暗自忧虑,特战队的成员虽然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但毕竟时日尚短,还远未达到特种兵的标准。他深知此行可能存在的风险,因此对暖风的安全格外挂心。
暖风感受到刘轩的关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坚定地点了点头:“王爷放心,我会小心的。”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特战队成员太少了,不够用啊。”刘轩自言自语着,信步走向了冬宁的房间。
冬宁正在房间里忙碌着,见刘轩突然进来,下意识地把手中的东西藏到了身后,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她的小动作可没逃过刘轩的眼睛,刘轩已经看到那是一双小孩子穿的虎头鞋。
刘轩走到冬宁跟前,拿起虎头鞋反复端详,笑着问道:“这是你做的?”
冬宁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第一次做,可能做得太丑了。”
刘轩轻轻拉起冬宁的手,温柔地说:“不用你自己动手做这些,我们出去转转,街上应该有现成的,挑些好看的回来。”
冬宁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幸福感瞬间溢满心间。她小声说道:“王爷,我只个下人……”
刘轩轻轻打断她的话:“什么下人上人的,你是我的女人。”说着,刘轩把手伸到冬宁肚子上,轻轻抚摸,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本王第一个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晋王府,处在晋北城的中轴线上。门前就是贯穿全城的东西大街,大街两侧店铺林立,是晋北最繁华的地段。
今日恰逢初五,晋北大集。清晨时分,小贩们便纷纷出动,将各式各样的商品摆放在街道两侧。随着日头渐高,街面上逐渐热闹起来,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车辆,共同编织出一幅生机勃勃的市井画卷。
刘轩身着便装,带着冬宁和婉儿漫步在街道上。他们的步伐悠闲,时而驻足观赏摊位上的商品,时而侧耳倾听小贩们的叫卖声,享受着这份难得的闲适与乐趣。冬宁与婉儿笑语盈盈,跟在刘轩身旁,三人其乐融融,构成了一道温馨的风景线。
王爷微服出巡可不是小事,丁武带了十名护卫装扮成赶集的百姓,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时刻警惕着接近刘轩的人。
三人走出十余里,街上的人逐渐稀疏,两旁的店铺也破旧了很多。街道上的垃圾越来越多,被随意丢弃在两侧,无人清理。这些垃圾在烈日下散发出阵阵恶臭,引得苍蝇蚊虫四处飞舞,污水横流,使得整个街道变得污秽不堪,行人纷纷掩鼻而过。
眼见越往前走,环境越是脏乱。刘轩停住脚步,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们回去吧,前面也没啥好转的了。”
“王爷,我……”冬宁的声音细若蚊蚋,她红着脸,低着头,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刘轩有些莫名其妙,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冬宁的脸更红了,她咬了咬嘴唇,终于鼓起勇气,小声说道:“我想解手。”
刘轩恍然大悟,他知女人怀孕后尿频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让他无奈的是,这么长的街道,竟然没有一处公共厕所,难怪街上便溺随处可见,环境如此糟糕。
此情此景,别说是冬宁,即便是皇后娘娘亲临,恐怕也不得不入乡随俗,面对这样的现实。刘轩抬头望了望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偏僻的角落,勉强可以遮挡一下。于是对婉儿说道:“你陪冬宁去那边方便,我在这里等你们。”
婉儿点头,拉着冬宁的手向那角落走去。丁武和几个侍卫,都自觉地背过了身子。
解决完内急问题,几个人折路返回。东大街和西大街一样,靠近王府的地方比较整洁,离的越远,环境越不好,只能用脏乱差来形容。南北大街亦是如此。
中午时分,刘轩一行人找了一家比较干净的小饭店打尖。饭店内,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为这简陋的空间增添了几分雅致。
刘轩与两女坐在同一张桌子旁。而武丁等护卫则分成三波,散落在刘轩的周围。
“三位客官,要用点什么?”店小二满面笑容地走过来,热情地招呼着。他身穿一件干净的短衫,肩上搭着一条白羊肚手巾,显得格外精神。
刘轩微笑着看向店小二,说道:“有什么好菜尽管上来,但不要浪费,够我们吃就行了。另外,再来一坛好酒。”
“好嘞!客官稍等,好酒好菜马上就来。”店小二应了一声,将手中的白羊肚手巾潇洒地甩在肩上,然后吆喝着跑向了柜台前,开始忙碌起来。
旁边的丁武等人,也分别点了些吃食。
正在几个人等着上菜的光景,从外面进来三名大汉。他们径直走到柜台前,为首一名大汉对掌柜的说道:“老李,该交月供了。”
“是是。”掌柜的答应着,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为首的大汉。
那大汉接过银子,掂了掂,说道:“下个月开始,你家月供涨到15两。”
掌柜的一听这话,顿时愁容满面,他哀求道:“大人啊,你也知道我这小店本小利微,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银两来孝敬你啊。”
那大汉粗暴地摆摆手,威胁说:“晋王殿下已来就藩,我家主子要用银子替你们打通关系。你可别因为区区几两银子,惹恼了王爷,到时候别说这饭馆,恐怕你连脑袋都保不住。”
听大汉搬出晋王,掌柜的不敢再言语,只是低头看着算盘叹气。
丁武向刘轩这边看过来,刘轩朝着大汉离去的方向努努嘴。丁武会意,往桌子上扔了几个大钱,饭也不吃了,带着两名手下追了出去。
“客官,你的菜好了,请慢用。”小二拖着长声,端着托盘端着走了过来,两荤两素四个菜,三碗米饭,还有一小坛酒,很符合刘轩的要求。
刘轩微笑着点了点头,待店小二将托盘放在桌上后,他从怀里摸出十几文钱,放在托盘上,趁机问道:“小二,我是从远方来的商客,想在晋北开间铺子做生意。不知这里的治安情况如何?”
店小二见刘轩出手大方,便笑着将铜板揣进怀里,回答道:“晋北的治安一向还是不错的,公子大可放心。”
刘轩追问道:“可我刚才看到有人找你们老板要钱,这是怎么回事呢?”
店小二神色微微一变,他四处张望了一下,才小声说道:“那是月供,每个月只要按时交够了钱,就不会有人来找麻烦了。”
“他们是官府的大人吗?”刘轩继续问道。
店小二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不是,他们是张麻子的人。张麻子是这一带的地头蛇,一直在北大街收月供,和官府的差爷可不是一回事。”
“官府差爷也收钱?”刘轩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他见小二面露难色,又从怀里掏出一两左右的散碎银子递给小二。
小二斜倪看了一下柜台方向,把银子攥在手里,小声说:“那些在衙门当差的差爷,有时候也会私下收一些‘月供’,但这和官府可没有关系,完全是他们个人的行为。”
刘轩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如此,看来这里的水比我想象的要深啊。”
“看公子的气派,定是做大买卖的,每个月交十几两的月供,对公子来说应该算不得什么大数目。”店小二再次观察了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讨好地对刘轩说道。接着,他又话锋一转,提醒道:“只是,公子身边的两位夫人花容月貌,在这晋北城里,可得多加小心啊。”
冬宁和婉儿听到店小二夸赞她们好看,还被误认为是刘轩的夫人,脸上不禁泛起了红晕,娇羞地低下了头。
刘轩眉头微皱,看向店小二,诧异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店小二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公子,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这晋北城,每个月都会有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子离奇失踪。官府也一直在查,可奇怪的是,查了这么久,愣是一点线索都没找到,更别提破案了。”
“九福,来客人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赶紧去招呼啊!”店掌柜在后面催促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
店小二向刘轩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快步走到店门口,热情地迎接着新来的客人:“来啦,客官几位?里面请,里面请!”
正当九福准备迎接新客人时,店门口却出现了两名差役。他们身穿官服,面色冷峻,径直走进店内,也不言语,直接向店掌柜伸手。掌柜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柜台下拿出十两银子交给他们。两名差役接过银子,其中一人还顺手从盘子里抓起一只烧鸡,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刘轩沉默不语,连官府的差役也如此明目张胆地勒索商户,更别提那些地头蛇了。晋北城的治安和官场风气,显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