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的工作汇报进行得很顺利，周平没料到局里对他的首次汇报如此重视，即便不是分管的领导也到场了。
特别是对即将施行的奖惩机制，大家听得格外认真，还不时打断他，追问每个环节的具体操作。
幸好他准备充分，没有被几位领导的轮番提问难倒，否则今天就尴尬了。
擦掉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看到几位领导满意的神情，周平握紧拳头，他知道迈出这一步不容易。
当下这批干部，比五六十年代的人思想更开放。
再过几年，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心态滋生后，推行这项工作将寸步难行。
每个人都怕被下属告状。
这不是某个人能改变的，哪怕上面几位领导也一样，在摸索中前进。
至于周平，即便现在只是个小官，即便把他放到高层，也无力扭转乾坤。
……
“周主任，你提到的给基层人员定级待遇的事，你知道，这需要编制。局里已经上报了，让大家稍安勿躁。”
孟局长对这位刚上任就有所作为的新主任颇为欣赏，他不喜欢敷衍塞责的下属，比如前任王主任。
然而，由于资历关系，之前他也无法贸然行动。
这次上面派林浩直接空降到此，算是给他提供了一个机会，正好借此将老陈调离原岗位，如今只盼着这位新下属能够稳扎稳打地施展自己的能力。
“对了，林主任，明天张建平同志将由赵主任带领到岗，他的具体分工安排，你们自行商议即可。
此外，赵主任过去之后还有其他任务，希望届时你能配合，并且注意保密。”
林浩听后微微一愣：“孟局，局里给张建平同志安排的是副主任的职务吗？”
“没错。”孟局点头道，“原本打算调过来后让你们自行处理的，恰好碰上了陈副主任的事情，所以局里决定让他接替这个职位。”
“那么……赵主任明天过去，是要调查陈副主任举报老陈主任的事？”
“正是如此，希望林主任到时候予以配合。”
“赵主任，局里的工作我一定会配合。不过我也希望您动作能轻一点，毕竟老陈主任刚退居二线，现在局里这么做，很容易让人觉得是在秋后算账。无论如何，我认为当前还是以稳定为重。”
林浩并非出于真心为老陈主任说话，只是老陈在这个岗位工作多年，百货公司的几位基层负责人都是他一手安排的，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会对老陈怀有感激之心。
若此时局里大张旗鼓地调查，确实会引起众人的不满。
这将使他的后续工作难以推进，毕竟他不可能一上来就把这些人全部替换掉。
“林主任尽可放心。”赵主任笑着摆手，“我的计划就是低调行事，否则张建平同志也不会是我推荐过去的。”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林浩在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
看来老陈这次恐怕真的保不住晚节了。
他刚上任时简单翻阅过财务账本，说实话，现在的账目记录方法，只要是读过书的人都能看明白。老陈或许过于自信，以为没人会查他，觉得与局里的大账无异，但百货公司内部的那本账可有问题不小。
按他之前的打算，本来是想腾出手后再详细查看的，没想到陈副主任竟搞出这种事，倒是帮他解决了麻烦。
“孟局，前天晚上咱们讨论过的临时工问题，您还没跟林主任说呢。”
见办公室内忽然陷入一片寂静，田副处长率先开口说道：
“哎呀，差点把这个事情给忘掉了。刘处长，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准备接下来把招聘临时工的权限直接交给你们贸易公司，以后就由你们自己决定招多少人了。
不过呢，人数不能少于三十人，要是超过三十人的话，超出部分的经费就得你们自己想办法了。”
……
刘成听完差点笑出声来。
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啊，以后要是需要招临时工，他就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办事了。
要是辞退某个临时工，也不用太在意某些人的感受了。
“感谢各位领导对我们公司的大力支持，关于这方面的工作，各位领导尽管放心，我们一定越做越好。”
他先是对几位领导做出承诺，紧接着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请求领导们帮忙解决难题。
“孟处长，各位领导，我们贸易公司还有个特殊情况，我想各位应该也有所了解，那就是王建国副主任和张晓丽副主任的身份问题。
这事儿让我挺头痛的，因为他们刚调过去的缘故，我对他们的背景不太清楚，但撇开这一点不说，以后我开会的时候，总不能一直让他们列席吧。”
刘成的话让几位领导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田副处长索性拿出香烟，每人发了一根，以此来缓和当下尴尬的气氛。
……
刘成一看这情况，立刻就明白了，这里面肯定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刘处长，先不要急着做决定。有些问题我们也解决不了，不仅仅是你们这里，不管是重工业系统，还是轻工业系统，那些合资的工厂也都有类似的问题，大家都在等着上级的进一步指示。”
不等孟处长说话，身为组织内明确副职的田副处长抢先给出了答复，虽然依旧显得有些含糊其辞，但至少表明了当前的状态。
“我明白了。”刘成吸了一口烟后，点了点头。
……
今天到局里来的任务可以说都已经完成了，下午五点整，他开着那辆破旧不堪的吉普车驶离了机关大院。
这辆车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几乎到了除了喇叭不响、其他地方全响的地步。
校门口刚刚停下一辆看起来挺新的伏尔加轿车，如果不是跟那些领导真不算熟络，他都想凑过去攀谈几句，或许能给单位换回一辆新车。
正驾驶着车的李恒默默咂巴咂巴嘴，想到堂堂百货公司竟只有一辆破旧的吉普车，实在觉得脸上无光。
呵，也是自己想多了。
他自嘲地摇摇头，现在有辆车能开就已经很满足了，以前在废品站时，连车轮子都没见过。
真是百废待兴啊。
这边他正驾车返回单位，那边方父刚结束课程，在办公室收拾好桌面，把学生们的作业装进带来的袋子里，准备带回家批改。
向办公室同事打了招呼后，他拎着袋子晃悠着走向自行车棚。
“方老师！方老师！”
推车到校门口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回头一看，是学校的刘副校长。
“刘校长，是不是放学后还有会要开？”
“不是不是！”刘校长小跑过来，笑着摆手。
“方老师，咱们去旁边说句话。”
面对笑眯眯的刘副校长，方父心中有些发蒙，这是第一次看到这位领导这般模样。
木然地跟着他来到校门外一侧，接过递来的烟并点燃后，方父才缓过神来：“刘校长，有什么事直说，能帮忙的我一定尽力，这是干什么呢。”
“嘿嘿，老方啊，我听说你女婿在百货商店当主任？”
“嗯，是啊。”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方父大方地点点头。
“我那女婿就是出了意外的李老师家的大儿子。”
“李老师？”刘校长疑惑地嘀咕一句，突然想到什么，惊讶地问，“李明诚李老师？李远的大哥？”
“对，就是小远的大哥。”
“嘿，你们这也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唉，没办法，俩孩子互相看对眼了，我们做父母的也没法多插话，日子是他们自己过的。
刘校长，您喊我该不会是想让我女婿帮忙吧？”
“确实是想托你找他帮个小忙，是这样，我家老二要结婚了，女方你也知道，是教委陈主任的女儿。”
这不，喜宴咱家可不能办得太寒酸，所以琢磨着要不要再从商场多买些好一点的酒，还有花生、瓜子、糖果之类的。”
“我记得你跟物资站的人挺熟的，这些东西他们那儿应该也有吧？”
“是有，不过他们库存不够多。”
听完这话，刘父眉毛微微一扬，嘿，你这是要买多少啊，连一个物资站都拿不出这么多货。
不过他也没深究，这种事情属于别人家的事，能帮忙就帮，帮不上也正常，问那么多干啥。
“刘校长，这样吧，今晚回去我帮你问问，要是可以的话，你明天自己去找他们商量；要是不成，我也无能为力，毕竟他才刚去工作一周。”
“哎呀，无论如何，我都得先谢谢你啊老刘，等我儿子成亲那天，你一定要来喝两杯。”
“没问题，那就先这样，明早给你回信。”
“好，我就等你消息了，不耽误你回家了老刘。”
“告辞啦，刘校长。”
刘父点头告别后，左脚踏上踏板滑了几下，接着右腿一迈便坐上了车座，朝着校门口的刘校长挥手，然后用力蹬起自行车往家赶。
刘校长一直站在校门口，直到看不到刘父的身影，才摇摇头带着满心忧虑转身回学校去了。
自家儿子的对象是领导的女儿，也不知道算不算好事，但为了筹备这场婚礼，他本就不多的头发，恐怕快要掉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