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着冰碴掠过嶙峋的山脊,林风踩着没膝的积雪艰难前行。远处群峰之巅悬着轮苍蓝色的冷月,月光在冰晶折射下幻化成玄裳的虚影,她缺失的左眼处飘散着星砂,在雪地上勾勒出蜿蜒的指引。腰间的草编蚱蜢突然震颤,尾须指向某个被暴风雪掩埋的山坳——三日前那个戴斗笠的神秘人消失的方向。
穿过呼啸的风墙,眼前的景象令林风驻足。千丈冰崖上凿刻着巍峨宫阙,飞檐翘角凝结着晶莹的冰凌,檐下悬挂的青铜铃铛却裹着厚厚的雪壳。正殿门楣上\"冰魄宗\"三个古篆被寒霜侵蚀得模糊不清,两侧冰柱雕着人首蛇身的神像,蛇尾纹路竟与九重天命茧的编织纹如出一辙。
\"擅闯者,冻骨为碑。\"
清冷的女声自头顶传来。林风抬头望去,见位素白衣裙的女子踏着冰锥凌空而立,眉心缀着冰晶花钿,手中玉箫吹出的音律让漫天飞雪凝成冰刃阵列。她袖口隐约露出半截草编手绳,绳结样式与剑冢神秘人如出一辙。
大殿深处传来沉闷的钟鸣,三百冰阶自虚空凝结。林风每踏一步,靴底便生出霜花,记忆如潮水灌入灵台——他看到第七世玄裳跪在同样的冰阶上,双手捧着眼眶中剜出的左眼,琉璃化的瞳孔里映出初代祖师扭曲的面容。
\"此乃问心阶。\"女子的玉箫点在林风后心,\"踏错一步,神魂永冻。\"第八十一阶突然幻化成往生河支流,河面浮着七十二具冰棺,每具棺盖都刻着林风某世的名讳。当他伸手触碰第七具冰棺时,棺中突然伸出玄裳的白骨手爪,腕间草编铃铛撞出摄魂魔音。
地宫寒潭泛起幽蓝涟漪,冰魄宗主殿竟是悬浮在万年玄冰之上的幻象。真正的宗门深埋地底,四壁嵌满修士冰雕,他们保持着掐诀施法的姿态,眼中跳动着微弱的魂火。林风跟着女子穿过长廊,在尽头密室见到被冰封的初代联军战旗——旗面星纹被草编丝线重新缝合,破损处渗出漆黑的归墟物质。
\"三百年前那场伐天之战,冰魄宗是最后的降卒。\"女子指尖抚过冰层下的青铜典籍,\"我们以永冻之术保存战死同门的魂魄,却不知早被九重天种下命茧。\"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嵌着块跳动的冰魄,内里封印着半截草梭。
禁地祭坛中央,玄裳的左眼悬浮在冰莲之上。琉璃瞳孔中流转着星海倒影,每当林风靠近,眼瞳便映出九重天外的骇人景象——十万草编傀儡正在拆解某个小千世界,命线缠绕成茧的瞬间,那个宇宙的所有生灵同时化作星砂。
当林风将左眼按向额间命纹时,整座雪山突然震颤。冰魄宗地宫穹顶裂开蛛网状缝隙,九重天存在的冷笑在虚空回荡:\"好徒儿,这份眼力可还够用?\"玄裳的双眼在林风灵台重合,霎时看穿千里之外——那个戴斗笠的神秘人正在往生桥头,将某种草编的符咒系在桥索之上。
暴雪吞没山巅时,林风在断崖边截住斗笠人。对方掀开遮掩,露出与玄裳七分相似的面容,右眼却是颗不断增殖的命茧。她腕间草绳突然勒进皮肉,鲜血凝成初代道侣的笔迹:\"真正的左眼藏在往生河倒影里。\"
冰崖在轰鸣中崩塌,斗笠人坠入深渊的瞬间,抛来半枚染血的玉珏。林风接住的刹那,往生河支流自虚空显现,河面倒映的却不是当下景象——三百年前的玄裳正在河畔梳妆,将左眼炼成琉璃珠,藏进某个正在垂钓的老者鱼篓。
往生河的支流在此处铺展成湖,水面如融化的琉璃般通透。林风赤足踏入浅滩,脚下泛起的光晕中浮出两个世界:左侧湖面映着青牛村的炊烟,茅檐下老乞丐正教幼童编织草蚱蜢;右侧波纹里却是九重天的草编宫殿,十万命线如银蛇垂落,将星砂凝成的宇宙拖入茧房。两重倒影在中央交汇处撕开裂缝,玄裳的白发如月光绸缎,在虚实之间飘摇。
\"师尊可曾想过——\"
水中的两个玄裳同时开口,声线却一温一冷:\"若当年你不曾捡起那只草蚱蜢,因果是否会截然不同?\"左侧的少女指尖轻点,涟漪中的青牛村突然燃起大火;右侧的魔尊挥袖,宫殿中的命线骤然勒紧三千星辰。林风低头看着自己在水面分裂的倒影,一半浸在凡尘烟火里,一半悬于诸天业火中。
湖心升起白玉棋枰,棋子皆由冰魄与星砂凝成。执黑子的玄裳身着素白襦裙,落子时湖面绽放雪莲;执白的玄裳披着暗焰长袍,棋落处焦土蔓延。林风被无形之力按在棋盘交界处,每道棋路都化作锁链缠住他的命纹。
\"黑子守苍生,白子葬诸天。\"素衣玄裳的棋子化作青鸟,衔来初代联军的染血战旗,\"你教我的《归藏经》,藏的是这般杀机么?\"黑袍玄裳的棋子凝成饕餮,吞噬战旗时溅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噬虚经》的禁篇。棋盘突然倾斜,林风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棋格间碎成三百世轮回的残片。
穿过棋局尽头的雾门,眼前矗立着两株缠绕的巨树。左树通体琉璃,枝头挂着守灯人的青铜命牌,每片叶脉都流淌着往生河水;右树漆黑如夜,树皮上布满命茧凸起,藤蔓间垂落的草编人偶正被星砂蚕食。两树根系在地底纠缠成初代祖师的容颜,树冠却分别绽开玄裳不同时期的笑靥。
\"选她,还是选诸天?\"
双树同时震颤,琉璃树上飘落的命牌显现苍生劫难:村庄在火海中哀嚎,修士在茧房中化作星砂;夜树上的命茧接连炸开,每个破碎的茧壳都浮出林风与玄裳执手同游的桃源幻境。林风抚过树干上熟悉的剑痕——那是第七世玄裳刻下的\"不悔\",而今\"悔\"字正被草编丝线重新缝补。
树心突然中空,露出燃烧的琉璃祭坛。两簇魂火在祭坛中央悬浮:一簇青如碧空,裹着玄裳教孩童编草蚱蜢的记忆碎片;一簇赤如凝血,藏着魔尊在往生桥剜心的癫狂执念。林风伸手触碰的刹那,九重天外的存在突然降下投影,银梭穿透虚空,将两簇魂火缝合成并蒂莲的模样。
\"这便是你要的答案?\"莲心传来玄裳的叹息。左瓣绽放时,青牛村的草蚱蜢振翅飞向星河;右瓣舒展间,黑袍魔尊在血雨中自毁道胎。林风的命纹突然爬满双树,琉璃与暗焰顺着经络涌入心脏——他看见自己在每个抉择的瞬间都分裂成两个身影,一个走向苍生,一个坠入归墟。
双树在轰鸣中化作灰烬,余烬里升起两盏青铜灯。林风徒手捏碎灯罩,将两簇相斥的魂火按入胸膛。剧痛中,往生河倒影与九重天虚影在灵台重叠,他看到最深的真相——所谓\"双生\",不过是命茧主人玩弄因果的骗局:每个救赎的瞬间都在孕育新的劫难,每次破茧实则在编织更精密的牢笼。
玄裳的残魂突然从火光中走出,双手捧起林风被灼伤的脸颊。她的左眼映着琉璃树的澄澈,右眼藏着夜树的混沌:\"若宿命注定我们是对立的双生子,师尊可愿与我共焚此身?\"九重天的银梭在此刻崩断,草编宫殿的投影在双生魂火中扭曲成灰。
天穹降下漆黑的雪,落在掌心却化作星砂。林风站在双树焚烧的废墟上,看着两缕纠缠的青烟升向宇宙尽头。某个草编的蚱蜢从余烬中跃出,虫腹裂开缝隙,掉出半枚染血的玉珏——正是三百年前玄裳在往生河畔,偷偷塞进他衣襟的定情信物。
远处的冰川传来裂响,初代联军尘封的战旗突然破冰而出。旗面残存的\"伐天\"二字被双生劫火重新镀亮,在风中舒展如燃烧的羽翼。林风将玉珏系在旗杆顶端,听见九重天外传来琉璃碎裂的清音——那是宿命之茧绽开的第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