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车碾过镇里最后一道土坎时,龙煞怀里的粘豆包跟着颠了颠,油纸包上的豆馅香气混着柴油味钻进鼻子。他望着窗外飞退的苞米地,秸秆茬子在晨光里泛着金锈色,突然想起二柱子说的\"省城的马路平得能当镜子照\",手不自觉摸向帆布包里的磨底布鞋——那是翠花特意多塞的,怕他穿不惯皮鞋。
\"哎哎,把脚收收!\"前排穿喇叭裤的小伙儿踢了踢他的行李包,包上绣的\"红禾屯\"三个字被踩得变了形。龙煞忙把包往怀里搂,里面的山椒酒玻璃瓶撞得叮当响:\"兄弟,对不住,包里装的是咱屯子的山货。\"小伙儿撇撇嘴:\"乡巴佬,没见过世面。\"
车厢里的哄笑像把小刀子,划得龙煞后颈发烫。他缩在硬座上,看邻座大爷用智能手机看二人转,屏幕里的花棉袄扭得正欢,却比不上屯子里篝火晚会上翠花的嗓门亮。手机屏保突然跳出条短信,是周村长发来的:\"后山第三棵老松针叶黄了,按你说的喷了辣椒水。\"
班车在国道上晃荡了三个小时,远处的高楼才从地平线冒出来,像堆码整齐的火柴盒。龙煞数着那些玻璃幕墙的大厦,突然想起在县图书馆见过的省城地图,手指无意识地在腿上画着合作社的布局——加工厂该在几楼?冷链车该停哪个门?
到站下车时,帆布包的肩带差点把棉袄扯掉。龙煞蹲在客运站门口啃馒头,看人流像潮水般涌进涌出,穿西装的男人夹着皮包小跑,涂红指甲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哒哒响,突然觉得自己像根扎在绸缎上的刺。
\"大哥,要住宿不?\"戴红袖章的大妈凑过来,\"五十块钱一晚,干净卫生。\"龙煞刚要开口,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喊:\"红禾屯的山货!有机杂粮!\"抬头看见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翻他的帆布包,里面的豆角丝撒了一地。
\"干啥呢!\"龙煞冲过去推开男人,却看见对方袖口露出半截青龙纹身——和天鸿集团的神秘人手下一模一样。男人冷笑一声,转身混入人群,地上留着张皱巴巴的传单:\"天鸿生鲜超市盛大开业,农产品低价倾销。\"
暮色中的省城亮起霓虹灯,龙煞背着包在批发市场里打转,水泥地面映着他佝偻的影子。档口的老板娘叼着牙签,翻了翻他的山货:\"包装太土,\"她敲了敲玻璃瓶,\"没qS认证,进价最多给你两块五一斤。\"
\"大姐,这是咱屯子自个儿种的...\"龙煞话没说完就被打断。老板娘指了指隔壁档口:\"看见没?同样的蘑菇,人家有精美包装,有有机认证,卖十八块八呢。\"她扔回豆角丝,塑料袋发出刺耳的响声,\"你这样的,只能去摆地摊。\"
摆地摊就摆地摊。龙煞在夜市租了个三米的摊位,支起从屯子带来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红禾屯山珍\"。二柱子帮忙钉的木架子晃悠得厉害,他用翠花给的红绳捆了三圈,突然听见旁边摊位的小贩嘀咕:\"新来的吧?这地盘早被天鸿的人盯上了。\"
果不其然,刚摆好货,就来了几个穿制服的人:\"证件齐全吗?\"他们翻着龙煞的合作社执照,\"场地租赁协议呢?卫生许可证呢?\"龙煞摸出皱巴巴的村委会证明,却看见对方互相使眼色,其中一人的对讲机里传来模糊的声音:\"就是他,红禾屯的带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