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别急。\"龙煞按住他发抖的肩膀,目光落在地契的落款上——正是当年带领村民抗税的先祖名字。他突然想起晒谷场的老槐树,树干上的弹弓印子还清晰可见,那是他教孩子们练准头时留下的。
\"这样吧,\"龙煞转身从柜子里取出合作社的股权证书,\"您要是愿意,拿地契入股,\"他指着正在打包的山珍礼盒,\"等咱的农产品卖到北上广,铁矿的事儿,咱跟县里慢慢掰扯。\"
神秘人冷笑一声,把地契拍在桌上:\"给你们三天时间,要么签字卖地,要么...\"他扫过墙角的农药桶,\"后山的松树,可经不起一场病虫害。\"
夜色降临,龙煞蹲在两村交界处的老河湾。月光照着结冻的河面,像面磨花的铜镜。周村长的烟袋锅子火星子在暗处明灭:\"龙煞,你说他为啥非要跟咱过不去?\"
\"因为咱攥着他的命门。\"龙煞捡起块冰溜子,在掌心焐化,\"合作社要是成了,十里八村的都得跟着咱抱团,\"他望向后山的轮廓,\"铁矿开不成,工业路修不了,天鸿的算盘,就得砸在咱黑土地上。\"
正月初五,合作社挂牌的鞭炮声还没散尽,后山突然传来闷响。龙煞跑到地头,看见三辆推土机正在碾轧界碑,戴墨镜的神秘人站在车头上,手里举着张新批文,嘴角扯出冰冷的笑。他身后,几个穿西装的人正往树上贴\"禁入\"标语,墨水还没干,顺着树皮往下淌,像道流不完的血。
冻土下的草根正在悄悄发芽,可机械的轰鸣却震得人骨头缝发紧。龙煞摸了摸胸前的玉佩,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王家屯的二柱子带着二十多个汉子来了,每人肩上扛着把磨得锃亮的锄头;红石村的疤脸汉子领着三十多个山民也到了,手里攥着世代相传的猎枪。
\"龙哥,咋办?\"二柱子的锄头在地上划出火星。
龙煞盯着神秘人手里的批文,突然想起师傅临终前说的话:\"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可此刻,人情世故在钢铁机械面前,显得格外单薄。他深吸一口气,冲两村的乡亲们抱拳:\"大伙听好了,咱不惹事,也不怕事。\"他指向合作社的木牌,\"今天谁要拆咱的招牌,就得从咱的尸体上跨过去。\"
推土机的灯光照亮了雪地,也照亮了龙煞眼里的火光。周村长突然举起烟袋锅子,对着天空晃了三晃——这是两村老辈人传下来的联防信号。刹那间,后山的树林里亮起无数火把,像漫天繁星坠落在黑土地上。神秘人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看见火把组成的北斗七星阵正在逼近,那是当年抗匪时流传下来的战阵,每一个火点,都代表着一个誓死护土的庄稼汉。
雪又开始下了,大朵大朵的雪花落在合作社的木牌上。龙煞望着身边的乡亲们,突然发现不知何时,每个人的棉袄上都别着朵用红绳扎的麦穗——那是翠花带着妇女们连夜赶制的,象征着两村土地上生长的希望。而在这希望之下,黑土地深处的矿脉,正与地表的青苗进行着无声的较量,谁也不知道,这场较量的终点,是丰收的喜悦,还是开挖的剧痛。
北风掠过河谷,吹得火把明灭不定。龙煞握紧了手中的弹弓,却不是为了伤人——他要把这漫天风雪,都化作守护土地的号角,让每一粒落在黑土地上的雪花,都成为明天春耕的雨露。而远处,神秘人的轿车正调头离去,车灯在雪幕中划出两道苍白的痕迹,像道未愈的伤疤,横亘在两村合作的康庄大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