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利贝喜欢和聪明人谈话。
因为这种明了,清晰,只需要一个眼神,双方就能够达成约定的事情,可以让他省去很多繁琐的心情。
枝鎏很显然,就是那个聪明人。
身为财阀私生子的他的确需要一个演员在他的身边扮演一下私密的角色,他需要这样一个女伴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这个女伴可以是任何人,可以是0567,也可以是其他的人。
阿利贝翠绿的眼神不紧不慢的看着枝鎏银质面具下的双眼。
一个极有可能是那位的存在。
这种认知和想法,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他并不着急,因为他明白,耐心是最好的美德。
作为一名合格的猎手,蛰伏是必备的修养。
“那就祝你今夜睡得愉快。”
温淡,优雅的腔调在空间中响起,他偏身离开,那瓶液体也被他一并带走,奢华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仿佛阿利贝刚刚带着枝鎏进来,不过只是想让她看看这个房间的环境,至于其他的一切,都只是巧合。
枝鎏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
她在镜子中看到的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脸,寡淡平庸,没有任何值得多看一眼的想法,整张脸只有那双黑色的眼睛在光下微微明亮。
和自己以前那头黑色的长发不一样的,浅棕色的微卷长发重新覆盖住了自己,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另外一个人。
枝鎏深吸一口气,她手腕间的光脑早就已经被人扔到星海中去了。
湿漉漉的水被她捧起来往脸上扑洒,她想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的大脑快速的清醒,并且更加沉着镇定地开始回顾整场事件的发生和起因。
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好应该有的准备。
枝鎏并不清楚她现在有没有被发现,但是气味。
气味是不会骗人的。
新人类的气味和纯血人类终究是不一样的,她迟早会露馅,即使不是现在,也必定是将来的不假时日。
而且有一个非常大的可能,阿利贝应该已经猜到了自己最有可能的那个身份,毕竟一切都发生的太巧合了,很难让人不往那个方向去想。
枝鎏抬起手,她看向在光的照射下白嫩莹亮的指尖。
身体也是不会骗人的。
一旦阿利贝动起了想要仔细测查的心思,那么就一定会被发现。
所以自己必须要赶紧想出一个办法,一个能够离开这里的办法。
会是什么办法呢?
枝鎏低下头,她在思索间,撇过脸看向窗外的银河。
可是就算出去了,她又能到哪里?
那么既然是这样的话,她目前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要让阿利贝不要生出想拆穿自己的想法。
所以刚才的站队就显得非常的重要。
很明显,她的做法是正确的。
很明显,自己得到了可以喘息的机会。
只要枝鎏能够缓冲的时间够多,或者说她现在只需要等待,耐心是最好的美德。
在镜子中,镜子里的人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看上去是如此的不诲世事,你看着她的眼睛,就会想要完全的信任她。
也是在这一刻,枝鎏莫名的感觉自己的心态已经慢慢的发生了转变。
才开始没有了在最初面对这个时代时的恐慌,不安和不知所措。
她现在变得有些老道,至少在面对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时,她起码不会像最初的那样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枝鎏看着镜子里面的人冲自己微笑。
今夜好梦。
——
远征军团战舰的时速永远是个谜。
他们有的时候就像蚂蚁一样,在偌大的星海中慢悠悠地腾走,而有的时候又快如闪电游走在各个星系中,甚至因为他们游走的时间太长,而被世人又重新取了一个昵称。
漫游者。
“狗屁!能不能到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
副官冲着光脑那头的通讯开始大骂。
漫游者的脾气一般都不好。
医生从元帅的诊疗室里出来,他面露疲态,听见声音后看了眼副官,“他们不让停港吗?”
这一次的出发其实非常的仓促。
军团长传来信息的时候,整个远征军还处在休整状态。
陛下的诏令下达的很快,甚至可以说陛下亲自跟随远征军前来接应,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但是这也导致了一个非常直观的问题。
首都星,群龙无首。
那些被皇帝一直打压着的贵族,趁机抓住了这一次的机会,他们在用这种方式来警告并且提醒帝克莱尔。
在告诉他:即使一直在被打压的贵族,不是没有脾气的。
你这个皇帝,如果没有了他们的支持,能不能继续做,能做多久,都是一个未知数。
你看就你离开的这一下功夫,朝廷中的官员就可以尽相倒戈。
这是一种示威。
一种无声的示威。
帝克莱尔一身鎏金披风已经沾染了黑色的机械印记,他面无表情,没有任何的情绪,从他的身上蔓延出来。
即使听到了这样一个不算好的消息,他的眉头依旧没有波动,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而唯一能够让他产生意料之外的情绪,大概就是在听到逃生舱不见了,消失了的时候,那是他第一次的情绪失控,完全的,彻底的,抛开了所有的绅士教养,歇斯底里的失控。
他很难说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厌恶吗?反感吗?
这种因为其他人而产生的情绪波动,如果在从前,他确实是反感的,会下意识地隐藏的,并且会对自我进行欺骗。
可是现在。
帝克莱尔说不出来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他唯一能够非常直观地感受到的就是,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因为自己的情绪受他人的影响失控而产生的反感。
而是担心,而是害怕,而是已经很多年不曾陪伴在他心间的慌乱。
自他登基以来,怯懦,慌乱,仓皇,这些向下的情绪,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权力,地位,荣誉。
这些所有的一切加在他的身上,帝克莱尔永远都是绅士有礼,谦卑恭敬,矜贵温润。
可是现在,他开始害怕了。
帝克莱尔一直微笑的唇角,那张从来都是用假的一面来敷衍众人的视线,在这一刻他提不起任何伪装的心情,就像他已经没有力气来敷衍他自己。
他没有任何力气来掩盖麻痹自己的内心。
这是一种游离的失控,可是却带着让人甘之如饴的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