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团长靖律。
整个漫游者的核心,是星际联邦的中坚力量。
在帝国最动荡的那几年,没有人不乞求海萨家族的庇护,甚至从某一个层面来说,靖律这个名字比皇帝还要响亮。
世人都认为,军团长是一把开了锋的刀刃,鲜血布满其上,他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人的血而痛苦。
他站在那里,就是屠戮,攻无不克的代名词。
所以,从没有人会去想象,像靖律这样的人,真的会爱一个人吗?他有爱吗?他有这种情绪吗?
在民众眼中,军团长是一团已经拥有上千年份的寒冰,寒冰不会为了任何一团微弱的火苗而融化。
他们仰慕着,崇拜着。
可同时又嫉妒着,又艳羡着,又忌惮着。
他们一边寻求着靖律庇护,一边又对他的实力而感到嫉妒,他们在暗中做着小动作,不断妄图将靖律的权利吞噬。
可是在靖律表现出非人的实力和精神体后,他们又开始忌惮,他们忌惮这种非人的存在。
这真的很荒唐。
可是他们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他们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用那种审判的口吻。
冠上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们说,“这样非人的精神体,会冲撞到冕下。”
他们用这种借口,代替还在沉睡中的冕下,用这个所有新人类都无法拒绝的借口,好让靖律的精神体分崩离析。
这很跳梁小丑。
这个借口听上去也很荒谬,不是吗?
可是他们成功了。
靖律真的因为这句话,而把那个强大到在无数个战场上攻无不克的精神体割裂开来,没有人体会过精神体被一分为二的痛苦。
曾有医学表明,精神体的分裂不亚于人的第二次死亡。
甚至有冷笑话。
要是你想死,那就把精神体分个半吧。
没有人知道,那天夜里,靖律在地下操练室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所有人都知道。
第二天出现在众人眼中的,依旧是面容肃杀,冰冷透彻的军团长,你在他的眼中看不出其他别的神色。
只不过他的身边,陪伴他的不再是高大强壮的触手。
靖律依旧强大,他依旧强大到杀伐果断,强大到即使没有了非人的精神体,他的存在依旧盘旋在每一个贵族的心中,就像达摩克里斯之剑。
只是没有人知道。
靖律究竟经历了什么。
在那个寒风凄凄的夜晚,他到底是如何做到将那么强大的精神体分裂开来后,表现出来的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可是所有这些对于他来说。
好像全部都不值一提。
因为只要当靖律站在这里,只要他的面前是冕下,和煦的风吹拂他的发梢将自己的气味吹散开来,慢慢地漂浮在她的脸颊。
那么所有的一切后果,都是他自愿承担的。
就像他自愿,因为一句没有头尾的话,而将自己的精神体割裂。
就像他自愿,孤身一人前往星际海盗所在的地方,只是为了能够再见她一面。
这并不是随心所欲,无疾无终的观念。
这是早就已经深深镌刻进他的骨血,他的皮肉,他的心上的永远的追随。
在那无数个夜晚,他不止一次地庆幸。
他庆幸自己现在的地位和身份,他庆幸自己没有拥有像帝克莱尔那样庞大的责任,他庆幸自己没有像南联邦首席那样拥有数不尽的屠戮。
每当他的眼眸中倒映出枝鎏的身影。
内里蛰伏的,无法抑制的冲动,总是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不停地点醒他。
自己一点儿也不光彩。
因为他依旧拥有兽类的占有欲。
因为他依旧拥有疯狂的爱意。
因为他依旧拥有无法遏制的,随时随地都想要和她亲密的冲动。
为什么不能再看看我呢?
这条路真的很长,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靖律开始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在她的身边占有一席之地。
靖律的目光掠过一个又一个虚伪贪婪的新人类。
他就像一个沉默无言的守卫。
永远站在枝鎏的身后,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将那些贪婪的东西全部斩于刀下。
帝克莱尔说这是他的玫瑰。
可是靖律并不赞同这个观点。
因为她不是任何人的玫瑰。
她是属于她自己的。
在那个久别重逢的夜晚,他们在荒败的22星相遇。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重逢。
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他是如此恭敬的宣誓,靖律在自己汹涌的心下,他听见了对面的人,语气中隐含的野心。
在那一刻他明白。
她不会再属于任何人。
他有点欣慰。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慌乱,和更加强烈的追随。
他欣慰于枝鎏终于开始成长了,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星际时代,靖律希望她可以变得越来越好。
可是面对这样的改变,他却是慌乱的。
因为他没想到会这样的快,他惊叹于枝鎏的成长,可是他又怕随着枝鎏变得越来越强大,那么她身边簇拥着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那自己呢?
她还愿意再将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吗?
于是在最后他居然生出了一丝不甘心。
明明您第一眼睁开眼看见的是我。
那为什么我不能留到最后呢?
他带着这样的心情,不管不顾地开了口。
“您可以和我去往另一个星球吗?”
他一说完就开始感到懊恼,这很卑鄙。
因为靖律知道,这个星球枝鎏是很难拒绝的。
可是他一边对此感到懊恼,一边居然又开始希望。
他成功了。
但是靖律不止一次地想要回到那个时间点。
他为自己突然来的少年意气而感到莽撞。
如果他没有提出这个请求,那么枝鎏大概率还是留在22星。
如果他没有提出这个请求,那么她也不会经历分离。
如果他没有提出这个请求,现在的枝鎏一定不会下落不明。
如果他没有提出这个请求……
可惜没有如果。
在没有人看到的疗养房内。
靖律躺在疗养仪中,层层叠叠的金属仪器将他包裹。
时不时有滴滴的声音发出。
伤痕累累的靖律呼吸缓慢,他的眉头紧锁,双眸紧闭,在不远处,透明的小触手蔫哒哒地趴在杯状仪器中。
微弱的起伏昭示着它还活着的状态。
一滴水珠。
又像是眼泪。
从靖律的眼角划过,随后没入了枕下。
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