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空气凝滞住了。
就在枝鎏被他的发言惊到的时候,小亭鹤又不咸不淡的开口,其中夹杂着隐忍的闷哼声。
“可是不对,为什么我可以碰到你。”
没等枝鎏反驳,他又自顾自的笑起来,“难道说这次的药剂这么厉害,我的基因也没能抵抗住,产生了非常严重的幻觉吗。”
“……”
枝鎏站在原地,她看着幼年的亭鹤面不改色的说着这些冷静到极致的话,看着他理性的分析所有的可能,看着他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基因没能抵抗过这个事实。
枝鎏觉得自己的喉间很干涩。
“可是我想抱抱你。”
她这么说着,这么又一次蹲下去。
这下轮到小亭鹤诧异,在还算清醒的情况下,他又一次的感受到了真实的温度。
既然亭鹤认为自己的存在是他产生的幻觉,那便是吧。
就算她是幻觉,那也是亭鹤创造出来的幻觉,是只有亭鹤可以看到的,听到的,碰到的幻觉。
亭鹤抓住枝鎏的手,一双灰色的眼睛里有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深沉和执拗。
“幻觉是不会离开本体的,对不对。”
“对。”
“你也不可能离开我的,对不对。”
“……对。”
“你会,永远像这样抱住我的,对不对。”
“……对……”
明明只有八九岁的模样,可是给枝鎏带来的感觉就好像是已经成年的亭鹤松松的笑。
“那淘汰就淘汰吧,我好累。”
他说着,而后趴在枝鎏的身上。
这是枝鎏第一次听到他说出“好累”这两个字。
好累……
他想被淘汰吗?不,他是真的想活下去。
可是又是真的好累啊……
他真的好累。
在这暗无天日,麻木混沌的每一个被实验的日夜里,循环往复的承受着更加变本加厉的痛苦,接受他们一言不合就棍棒伺候的怒骂。
亭鹤感受着身边的温度,他想,也许也不一定是因为基因抵抗不住,大概是因为他太孤独了,他的心理防线早就濒临崩溃。
他紧挨着枝鎏。
就如同快要死去的卖火柴的小女孩燃尽最后一根火柴,心甘情愿地只是想要汲取温暖的,微笑的走向她的死亡。
枝鎏放任他紧紧的搂住自己。
小亭鹤只是个孩子。
可是却已经没有了孩子的任何心性。
她感到悲伤,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弥漫在枝鎏的心尖。
而这时,佩戴在她手腕间的仪器在枝鎏面前展开。
这个虚拟屏幕只有佩戴者才可以看到。
上面显示着最新检查出来的精神体和各方面的数据。
一个个大写的夺目的红色刺痛枝鎏的双眼。
特别是中间重大标粗的精神体,更是让枝鎏产生一抹浓重的后怕。
百分之二。
这个极端的数字让枝鎏整个人都差点冷汗直流。
也就是说,只要当时她来晚一步,亭鹤的精神体就已经直接消散了,本体也将永远的沉睡下去。
枝鎏忍不住更加的用力抱紧小亭鹤。
这种失而复得的后怕感让她忍不住更加用力。
差一点,就差一点……
同时也不禁更加对亭鹤生气。
真是一点都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就因为怕她担心会害怕,就直接下命令不让人告诉自己。
难道像现在这样,枝鎏就不会担心吗?
“你以后不可以那么一意孤行,我行我素了!”
这种突然产生的后怕连带着不安一并输出给了小亭鹤。
“?”
虽然不明白自己的幻觉为什么突然要说这种话,但是本能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接着回过神后又开始摇头,小脸上很是抗拒,“我不要,没有人可以命令我。”
虽然他也不知道刚刚为什么下意识的就点头,但还是要说明立场,幻觉怎么可以质疑和管教本体做事。
小亭鹤表示不服!
枝鎏也是难得和小朋友急上眼了。
“你,好!那你要是还是这样一意孤行,我就,我就再也不给你拥抱了!”
这下轮到亭鹤傻眼了。
他闷着声,整个人是一种丧丧的感觉,还有一种被人欺骗的不可置信。
“可是你说过的,你会永远像刚才那样抱住我的。”
随即轻笑了一声,这有种解脱和放弃的意味。
“我就知道,世界上没有永远,只有死亡是永远存在的。”
枝鎏的本意只是想告诫一下小亭鹤,毕竟再小,那也还是本体的一部分。
可是没想到直接引爆一个雷点,让刚刚好不容易涨起来的数据又开始隐隐有下降的趋势。
枝鎏表示,真是流年不利。
她叹了口气,“我只对在意的人这样要求,你是我在意的人。”
“我想让你可以在做某件事情,或者下某个决心的时候,可以听一听我的想法,不要那么的武断……”
就像那不由分说的直接就代替她做出的决定,摁下了按钮。
枝鎏伸出手轻抚他的头发。
“而且你又忘了,我是你创造出来的幻觉,我只有你啊……”
本来还一整个emo住的丧批小孩儿,这下听完后直接别扭的转过头,僵硬的听着爱护的话,原来这就是被人爱着的感觉。
这让他的心跳开始不同寻常的跳动,以至于他居然怀疑那些实验员是不是偷偷给自己的药剂里加了料,不然他怎么会感受到这么的,快乐。
自从有意识开始就从未感受到的快乐。
噢,原来高兴和快乐是这种感觉。
原来被人时刻担心着,时刻关爱着是这么的让人有吸引力。
他居然在此刻产生了一个恶劣的想法。
他就不听她的话,他就是要看枝鎏的脸上为他而产生焦虑的情绪。
但是此刻心智只有八九岁的单纯小亭鹤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他只是别扭的,欣喜的,终于像个孩子样的,像个被宠爱的孩子一样的说。
“那,那好吧,不过要是你的提议不好的话,我也不会听的!你,你左边还没有摸……”
他停顿一下,又侧过小小的,瘦弱的身体,将另一侧的头发挪到枝鎏面前,灰色的眼睛看向旁边,肉感的小手紧紧揪住她的衣摆。
就像个正常的,对大人撒娇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