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怎会不知,粮草仓是他派人放火烧的,若非这场大火,太子怎会现身?又怎会相信,柳风等人还可以做燕王营帐里的密探。
世子走古道运粮,看似情非得已,实则早就把柳风等人算进去了,谢崇做了燕王这么多年的运粮官,从虞州城到远平的粮道,怎么会不派人去考察一番呢?
这古道如何走,粮草如何运,太子不知,谢云澜心里可是一清二楚。
就等着柳风把他们要走古道的消息传给太子,才能把太子残余的势力给揪出来,若非那场大火,燕王还不知晓,他的军中竟然秘密安插了这么多太子的眼线。
谢云澜走古道运假粮,为的就是把太子的潜伏势力都骗过去,而那几船真粮,则由韩骁和陆鹰等人,派兵走水道运送。
这条通往隐川的水道,才是谢崇当年重点考察的粮道,深藏远平山脉之中,莫说是太子,便是燕王,恐怕也不知道。
留下韩骁等人阻拦追兵后,谢云澜便和陆鹰一起,走隐川运粮草,本以为万事大吉了。
只可惜,在隐川之上,他们却阴差阳错地碰到了太子养的水寇,也不知是不是歪打正着,太子竟然连隐川都有人埋伏。
谢云澜豁出命,也要把粮草给赵凛他们送过去。大概是谢崇一路上的保护,谢云澜从地图上得知,北风起,便是下游拐角。
他们不惜以烧毁一条运粮船为代价,骗过那帮水寇,千钧一发之际,冲开了水寇几艘蛟龙船的围堵,顺着隐川下游,一路直冲远平城郊。
听完这些,韩骁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望向了谢云澜,他没想到,隐川一别后,谢云澜他们竟然还碰到这么多事。
难怪瘦了这么多,脸色苍白。
他脑海里忽然闪过谢云澜吐血的那一幕,不禁抬头看了谢云澜一眼,谢云澜刚好也看到了他,俩人视线交错,谢云澜朝他微笑了一下,便错开了眼神。
韩骁愣了一下,心头有些紧张起来,用力地掐了一下藏在袖中的掌心。
听到这里,被押在地上的王放,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抬头,瞪着柳风怒道。
“狗娘养的,当初你是不是故意挑唆我和刘猛他们,去围的世子府?”
自从王放从粮仓被贬到普通营队里之后,他就一直怀恨在心,手头银钱又不宽裕,刘猛就告诉他,有人给钱,让他帮忙烧粮仓。
王放虽然有些犹豫,但是转念一想,就是这个破粮仓,害得他被贬到这里,天天风吹日晒,咬咬牙就跟着干了。
听柳风等人说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从头到尾,他们都被柳风给算计了。
柳风低着头不说话,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这把王放气得要死,恨不得站起来蹬他一脚,被身后的侍卫给按地上了。
“放肆!”
韩骁有些头疼,实在是不想看这些狗撕猫咬的无聊事,当初他带人去世子府替谢云澜解围,就知道这些人留不得了。
当初,谢云澜念着这些人有点功劳,还想给他们一个机会,才请燕王留了这些人一命,没想到竟然还变本加厉地报复了起来。
韩骁看向了谢云澜,却看到他表情淡淡的,不知道他心中作何感想。
心软误事的情况,他见得太多了。
燕王心里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诸位今日也看到了,远平城破,不日我们将攻入京中。若是还有人三心二意,心存侥幸,大可以今日跟本王讲,本王绝不为难,也不阻挠。”
燕王朝余下众人看了一眼,顿了顿,看到众人神色各异,继续振声道。
“可是,若是过了今日,再让本王发现有这种事,也不必跟本王解释了,自行了断吧。否则,那些叛徒生不如死的滋味,想必各位也看到过,就不用本王多说了。”
一旁站着的部众,心有戚戚地看着被押在堂下的那些人,其中有些人,跟他们还算是有些私交的。
燕王今日这番敲山震虎,算是让他们紧了紧头皮,也是在暗示他们,过往可以不究,但是从今日起,他们要更加明白,自己追随的,在不久的将来,会是怎样一个人物。
赵凛眸中闪烁着微光,望向威严凛然的燕王,就像是望着未来的主君,心中升起远胜于崇敬的感情。
他忽然想起了,那日的远平城墙上方,从层层乌云中穿过,挥洒下来的金光,被百姓称之为,天降祥瑞。
为人当如燕王这般,功名赫赫,威震八方,方不枉这一生。
他尚不知道,自己这一瞬的念头,就像是种子一样,在他心里,越扎越深。
下了议事后,谢云澜还有事,同燕王商量,赵凛等人便先走了。
“赵将军。”
赵凛一人走在长廊的前头,身后有人喊住了他。
他回头一看,是韩骁追了上来,扫了他一眼,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似乎还带着些嘲弄。
“韩将军有事?”
韩骁顿了顿,看到赵凛的脸色虽然有些疲惫,眸子却依然闪着精光。
“扑通——”
池塘里的锦鲤,从水底下跃了出来,水面哗啦啦响,让这僻静的院子,有了点活气。
“你不等等世子吗?”
韩骁犹豫了半晌,先迂回地问了一句。
“世子又不是小孩,需要我等他吗?”
赵凛莫名其妙地这一句,让韩骁有些奇怪,但是,也没去深究。
“韩将军,你想问什么,便直说吧,不必兜圈子。”
赵凛见韩骁神色犹豫,毫不留情,直接说了出来。
“方才,你在议事厅,多次看向世子,想必也是有什么话想问,问我也是一样的。”
说完,赵凛傲然地看着韩骁,那语气仿佛世子是他的所有物,韩骁想跟世子说话,还得经过他一般。
韩骁皱着眉头,心里有些别扭,但还是忍了下来。
原来赵凛从刚回头看到自己,就如此阴阳怪气,是这个原因啊。
可是对于赵凛而言,这已经是他忍让的极限了,他在议事厅看到韩骁总是眼神复杂地看向谢云澜,心里就来气。
韩骁深吸了口气,看向赵凛,问道:“世子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隐川吐血了,你知道么?”
赵凛一听到世子的病,眼角就直抽搐,心里只想骂韩骁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这些天,就为了这事,跟谢云澜闹别扭,他还想问谢云澜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你怎么不直接问世子?”
赵凛反问道。
韩骁这下彻底恼了,冷冷道:“你既然和世子在一起,就应该把他照顾好。可是,你连他到底怎么了都不清楚,看样子是我想错了。打扰了,告辞。”
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开。
赵凛咬着牙,抬手上前,一把揪住了韩骁的衣襟,盯着他的眼睛,冷声道:“姓韩的,我忍你很久了,我不了解世子,难道你比我还了解?”
韩骁的衣领被赵凛攥在手里,他冷冷地瞥着赵凛,不想在这里动手。
俩人互相瞪着对方,都是一副要把对方吃了的表情。
“赵凛,你有这个功夫盯着别人,有没有在看世子,不如花心思想想,怎么治好世子。你如果做不到,不如放手,你知不知道世子为了跟你在一起,要承担多大的压力?”
“我和世子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
赵凛眯着眼,咬牙道。
“倒是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曾经的承诺是什么?韩将军,你不会是要食言吧?”
“放手!”
韩骁不耐烦地挥开了赵凛的手,理了理自己被揪乱的衣襟后,冷冷地看着他。
“你放心,我韩骁说话从来都是算数。”
韩骁有些受不了赵凛,总是带着这副自以为是的敌意看着他,仿佛谢云澜就像是他的所有物,所有人都不准接近他一样。
他也有些激恼了,看着赵凛,冷笑一声,就像是挑衅一样。
“不过,燕王殿下让我和世子和睦相处,世子又是燕王殿下的儿子,我关心他也是人之常情,这不算有非分之想吧?”
听到这话,赵凛像是被气笑了一样,连连嗤笑,接着,冷眼看了韩骁半晌。
“可以,确实是人之常情。”
赵凛哼笑一声,悠悠道:“我实在是没想到,韩大将军,竟然也能说出如此强词夺理的话来,倒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接着,他瞥了韩骁一眼,毫不掩饰自己话语中的示威之意。
“不过,只要我赵凛在的一天,任何人都休想,从我身边夺走世子。你说是吧,韩将军?”
韩骁嗤笑一声,觉得赵凛可笑极了。
“那就请你照顾好世子吧。”
说完,扭头就走,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废话。
韩骁觉得,今天做的最失策的一件事,就是跑来找赵凛,问谢云澜的事。
赵凛视他如大敌,怎么可能跟他说实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