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青冥山,其实已经没那么冷了,可是在这寒潭深处,还是透着丝丝凉气。
尤其是子时将近,是阴寒最重的时候。
“澜儿,要不回去吧,我怕你受凉了……”
赵凛看着谢云澜脸色有些发白,心疼坏了,温热的掌心贴着他的脸, 冰冰凉凉的触感,细腻得像一块美玉。
“不,就在这儿……”
谢云澜搂紧了赵凛的脖子,颤声道。
平时看着这么温柔的一个人,没想到性子如此执拗。
为了让赵凛明白,自己心里是真的装着他,竟不惜为他忍受寒潭的凉气,也要想让他高兴。
“澜儿……”
赵凛此刻的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表。
谢云澜是多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很多时候,在赵凛近乎耍赖的讨要下,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在赵凛的心底里,他总觉得是自己一厢情愿,澜儿那么和善,哪怕不情愿,也断不会说出让他难堪的话来。
他总觉得,他抓不住澜儿,哪怕这个人就近在眼前。
可是,他低头看到谢云澜咬着唇,强忍着不适,也还在安慰他,寒气像附骨之蛆一样,爬在他的肌肤上,他也没喊疼。
澜儿心里是有我的……
赵凛颤抖着唇,吻着谢云澜的脸,一遍遍地在他耳边低声念着。
“澜儿,我喜欢你……”
“我真的很喜欢你……”
体内像有两股强劲霸道的力量,在他的经脉里,互相较劲一样。
谢云澜一边承受着赵凛的爱意,一边喘着气,让自身的灵力,引导着那股炽热的霸气,在体内的经脉里游走。
又酸又麻,好像从天灵盖一直贯穿到脚底,让他颤抖着,几乎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澜儿,很难受吗?”
赵凛吻着谢云澜沁出细汗的额头,眼眸中的担忧关切,清晰地映在谢云澜的眼里。
谢云澜摇了摇头,迷离的眸子里,似乎沾染了些不曾有过的情欲,搂着赵凛的后脑勺,有些急切地亲了起来。
“……我不会走火入魔的。”
谢云澜喘着气,搂紧了赵凛的腰,安慰着他。
赵凛呼吸一紧,他的理智,如同长期紧绷着的弦,忽然断裂了一样,脑子炸得一片空白。
杂草丛里静谧的虫鸣,哗哗的树叶声,还有低声喃喃的情话,细微暧昧的闷哼声,让这凉风习习的月夜,显得愈发温柔多情,缠绵悱恻。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谢云澜都有些神色恍惚了,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白皙如玉的脸颊,染着团红晕,像是一株清冷不可方物的仙草,又摇摆着重新焕发了生机一样。
赵凛“噗嗤”笑出了声,胸腔涌起的爱意,跟汩汩冒泡的泉眼一样,让他忍不住又捧着谢云澜的脸,亲了起来。
柔软杂草上,垫着厚厚的衣物,谢云澜像是被团成一团的婴儿一样,被赵凛紧紧包裹在怀里,浑身热烘烘的,如同灵力撒欢运了几周天一样。
“怎么样,小大夫,我们北境的医术,跟你们比之如何?”
赵凛看着闭眼睡觉的谢云澜,心里像化了水一样,爱不释手地搂着他,却还忍不住调侃一番。
“嗯,马马虎虎吧……”
谢云澜含含糊糊地哼着。
赵凛挑挑眉,慢悠悠道:“哦?好大的口气啊……”
“哈哈哈,别闹了别闹了!”
谢云澜困得受不了了,还是被闹醒了,他蜷着身子想躲开赵凛不安分的手,却被手脚并用地锁在怀里,闹到最后,俩人都喘着气笑了起来。
看着谢云澜咯吱笑了,露出了他这个年龄段才有的天真少年气,远比平日里清冷仙君的模样,更要动人,仿佛整个人都活泛起来了一样。
赵凛心中一动,亲了亲谢云澜弯弯的笑眼:“澜儿,你平日里应该多笑笑,你都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多好看。”
谢云澜不以为然:“凡俗之见,皮囊终究会老去,一个男儿身,又不是要去唱戏,那么好看做什么?”
“你就是好看过了头,才觉得无所谓,多的是人羡慕都来不及呢。”
赵凛笑了,眼里盛满了对谢云澜热烈的爱意。
他知道谢云澜又会笑话他俗气,可是,他才不管那些,人活于世,还是俗点好养活,整日清修,还有何乐趣可言。
像澜儿这般,他总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飘到天上去了,抓都抓不住。
“不过,你说得也对,那些凡夫俗子哪配看,你就只笑给我看就好了,我爱看。”
说话间,收紧了搂着谢云澜的手臂,像是怕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不见了似的。
“澜儿,我感觉现在就跟做梦一样,你真的不是仙子吗?”
赵凛将头埋在谢云澜颈窝里,嗅着那股淡淡的草药香,感叹道。
“说什么傻话。”
谢云澜疲惫地闭上了双眼,搂着赵凛的脑袋,拍了拍。
“可是我怎么总感觉,你会像你师尊一样,忽然有一天就会消失在我面前一样。”
谢云澜失笑了。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怎么能跟师尊比,师尊可是要成仙的人了,我一辈子恐怕都比不上师尊他老人家。”
赵凛在他颈窝里蹭了蹭,闷闷道:“那你可要记住,千万突然离开我,我会伤心的,就跟你那天一样......”
“啊,你又偷看!”
谢云澜皱着眉,自己那天哭着追到门外,大喊师尊的模样,恐怕又被赵凛看见了。
太窘迫了。
赵凛笑了,调侃道:“你哭起来的样子也好看,刚才你哭着叫我......”
谢云澜大窘,赶忙捂住了赵凛胡说八道的嘴巴,他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出口啊?
“嬉笑怒骂是人之常情,被人看到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赵凛拿下谢云澜捂着自己的手,在他的掌心亲了亲,酥酥麻麻的。
“更何况,你这样,才更像个寻常人,像个活人。我们终归还是凡俗身,得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赵凛目光灼灼地看着谢云澜,语气温柔又认真。
谢云澜忽然觉得,赵凛倒是个极其有悟性的人,可是他的那些通透,好像被他外表那些不着调的样子,藏得极深。
只有在某个时候,才会露出光芒来。
“怎么这样看着我?”
看到谢云澜亮晶晶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赵凛有些奇怪。
“阿凛,我忽然觉得,你比我倒还更有修行的天赋一些,总能说出让人意料之外的话来。”
“嘁,可别,我可还没活够呢,这世上好玩的事这么多,我何苦折磨自己。”
谢云澜笑了。
“你呀,就是看那些酸腐写的书看多了。”赵凛捏捏谢云澜的脸,“若是像我这样,去战场上杀过敌人,看过那些流亡途上的百姓,知道人其实是很脆弱的,看什么事都会看明白的。”
“人生本就苦短,建功立业,及时行乐,才不枉来人世走一遭。”
谢云澜想起了自己跟师尊说的话,人生在世,若是不能活得精彩,哪怕活得再久也没意思,却被师尊笑话他人小鬼大。
“阿凛,为何我没早点遇到你呢?”
谢云澜对赵凛的感情,越发复杂了。
“我早就这样遗憾过了。”赵凛嘿嘿笑了,“不过,从如今开始也不亏。”
“澜儿,你说咱们这样,算不算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赵凛搂着谢云澜,虫鸣在耳边静悄悄的,看着漆黑夜空上的那轮圆月,忽然道。
“嗯。确实有番意境。”
“澜儿,你还冷吗?”
此刻,凉风习习,虫鸣阵阵,还有幽幽的药草香,美人在怀,和浩瀚的星河为被,赵凛实在是不愿意破坏这么好的气氛,就想这么抱着他,在这里睡了。
但是又担心谢云澜的身子,经不住寒凉。
谢云澜闭着眼,“嗯”了一声,浑身暖烘烘的,经脉中确实找不到一丝寒邪。
“真的吗?冷了就跟我说,不要勉强自己。”
赵凛怀疑地问了一句,他担心谢云澜是为了照顾他的心情,刻意忍耐着不说。
可是,这话在谢云澜耳朵里听起来,却变了味道。
“赵凛,你瞧不起我?”
谢云澜睁开了眼,盯着赵凛,眸中浮现了一丝愠怒。
“这是何意?”
赵凛微微睁大了双眼,满是疑虑,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生气了?
“我也是个习过武的男子,不是需要人处处保护的弱女子,我也可以保护别人,别总用这种眼神看我!”
谢云澜挣扎着想从赵凛的怀中离开,被赵凛眼疾手快地给搂得更紧了。
“澜儿,澜儿!”赵凛急了,“你别多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担心你......”
“还记得你第一天掉下这谷底的时候,是谁救的你吗?”
“是你......”
赵凛不明白,谢云澜怎么就问这话了。
“明明是我救的你,可是你当时也是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从来都没有将我当成是一个可以真正保护别人的人!”
老天爷!
赵凛哪里知道,原来那天被谢云澜白了一眼,竟然是这个原因。
他哭笑不得:“澜儿,我发誓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喜欢你,就想关心你保护你,这也有错吗?我......”
还没等他解释完,就被谢云澜冷冷地打断了。
“赵凛,我要跟你比武!”
比武?
赵凛傻眼了。
多么春风沉醉的温柔夜啊,明明应该搂在一起,甜甜蜜蜜地小声温存,感受着彼此的情意,再美美地看着月色沉沉睡去。
多美啊~
“我要跟你比武!”
这么煞风景的话,到底是哪个不解风情的蠢人说的啊!
没错,正是他怀里的那位美人。
不对,准确来说,他怀里已经空空如也了,只剩一轮孤零零的月亮陪着他。
他觉得,此刻的自己,看着也挺蠢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