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店影视城罕见的暴雨已经持续了三天。叶徽站在化妆间的窗前,指尖轻轻划过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远处,《南方雨巷》杀青宴的灯火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团。
\"叶老师,您真的不去吗?\"场记小林抱着一叠文件站在门口,声音小心翼翼。
叶徽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桌上那封烫金请柬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他随手将它扔进了正在煎药的小炭炉。纸角瞬间蜷曲焦黑,化作一缕青烟。
\"可是芳姐说...\"小林欲言又止。
\"说什么?\"叶徽头也不抬,专注地调整着药壶的火候。
小林咬了咬嘴唇:\"芳姐说,您要是不露面,明天补拍的违约金...\"
叶徽轻轻搅动药汤的手顿了一下。药汤里当归的苦涩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掩盖了化妆间里残留的脂粉香。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自从杀青前一周他拒绝签署林云那份\"专属艺人合约\"后,两位女大佬的刁难就没停过。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苏芳的短信简短而锋利:「你以为不露面就能躲掉?」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叶徽嘴角的冷笑。他放下药勺,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锦囊,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根银针。这三个月来,这套祖传的针灸工具不知救了他多少次——从片场突发的高烧,到被下药后的肾绞痛。
\"叶老师,芳姐让您现在就去三号棚补拍。\"副导演王磊冒雨跑来,浑身湿透,\"说是投资方要求的加戏。\"
叶徽慢条斯理地将银针收进袖中暗袋:\"什么戏份?\"
\"好像...是雨中重逢的吻戏。\"王磊眼神闪烁,\"原着里没有这段...\"
雨更大了。叶徽撑开那把电影里用过的油纸伞,踏入雨幕。伞面上绘着江南烟雨,此刻却被真实的雨水打得噼啪作响。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丈量着什么。
三号棚外,苏芳的助理早已等候多时。她递上一份湿漉漉的分镜脚本,尾页附着补充协议——如果拒绝补拍,将面临三倍违约金。
\"芳姐在里面等您。\"助理的目光在叶徽苍白的唇上停留了片刻。
摄影棚内,人造雨幕已经准备就绪。导演看见叶徽进来,明显松了口气:\"叶老师,就补一个简单的镜头,您和替身演员在雨中重逢...\"
话音未落,苏芳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替身?我亲自上。\"
全场瞬间安静。只见苏芳裹着一件真丝睡袍从化妆间走出来,睡袍下若隐若现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赤着脚,十个脚趾涂着鲜红的指甲油,像是滴落在雪地上的血珠。
\"Action!\"
人工雨比自然雨更冷。叶徽站在青石巷的布景中央,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流下,在睫毛上挂成细小的水帘。苏芳缓缓向他走来,睡袍被雨水打湿后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每一处曲线。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今天吗?\"在镜头拍不到的角度,苏芳的指甲掐进叶徽腰间的旧伤,\"因为今天是你那个小场记的生日。\"
叶徽瞳孔微缩。他想起早上小林确实提过要早点收工庆生。
\"我送了她一瓶香水。\"苏芳的红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垂,\"和你杀青那天喝的茶...一个味道。\"
叶徽突然明白那杯茶里异常的苦味是什么——南非醉茄,能让人肌肉无力的禁药。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膝盖不受控制地发软。在即将跪倒的瞬间,他咬碎了藏在舌下的解毒丸。
\"卡!完美!\"导演兴奋地大喊,\"就是这个状态!叶老师保持住!\"
苏芳趁机捧住叶徽的脸,在镜头前作势要吻。叶徽闻到她颈间浓郁的香水味中,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那是林云最爱的熏香味道。
\"你们...\"叶徽的声音轻得只有苏芳能听见,\"一起选的毒?\"
苏芳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就在这个瞬间,叶徽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她,自己却重重跌坐在水洼中。片场一片哗然,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担架床碾过积水时,叶徽看见制片人正用他的手机发微博:#叶徽片场晕厥# #敬业精神#。他挣扎着伸出手,夺回手机,对着自己染血的领口拍了张特写。
\"叶老师,别乱动!\"医护人员按住他的手臂。
叶徽置若罔闻,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听见微博提示音在片场各处响起——他发的照片配文只有六个字:「茶不错,下次我请。」
急诊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眼睛发痛。护士刚把输液针扎进叶徽的手背,就被他一把拔掉。
\"您不能这样!\"护士惊慌地按住出血的针眼。
叶徽从鞋底取出密封的艾绒条,用打火机点燃,对着镜子找准关元穴的位置。艾灸的烟雾在急诊室里弥漫开来,引来一阵咳嗽声。
\"这是在干什么?\"主治医师怒气冲冲地闯进来。
\"中医急救。\"叶徽头也不抬,\"南非醉茄中毒。\"
医师的脸色变了:\"谁给你下的毒?\"
叶徽没有回答。他正用手机查询《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故意伤害罪的量刑标准。屏幕的光映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像覆了一层薄霜。
窗外,暴雨依旧。雨水冲刷着医院玻璃上的灰尘,形成一道道浑浊的水痕。叶徽望着那些水痕,突然想起《南方雨巷》里自己撑着油纸伞走过的长街。那时候的雨是假的,现在的痛却是真的。
护士站的电话突然响起。值班护士接听后,表情古怪地看向叶徽:\"有位林女士...说是您的经纪人,要求转VIp病房。\"
叶徽将艾绒条按灭在铁盘里:\"告诉她,我喜欢这里的风景。\"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纸杯,里面是刚送来的温水。叶徽盯着水面看了几秒,突然将水倒进了盆栽。从抽屉里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他对着灯光检查针尖——很好,没有变黑。
\"可以借一下你们的化验室吗?\"叶徽对目瞪口呆的医师说,\"我想确认这杯水里有什么。\"
医师还没回答,叶徽的手机又响了。是小林发来的信息:「叶老师,芳姐让我明天去她公司签约...我该去吗?」
叶徽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回复道:「带上我送你的香囊。」
放下手机,他望向窗外越来越大的雨。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而他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玩物。急诊室的时钟指向凌晨三点,叶徽从药袋里取出一颗黑色药丸吞下,苦味在舌尖蔓延开来——这是他用三个月时间准备的解药,专门针对南非醉茄。
雨声中,他仿佛听见远方传来油纸伞撑开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像是某种无声的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