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到处都是烈火燃烧的噼啪声响,在滚滚浓烟中,人潮随着指引逃命。
救护车,消防车停在入眼可见的地方,不时有救援人员及参与救援的路人从他们身边跑过,她不敢多看,尽力埋下头,深怕遇见陆锦州的下属。
远处的邮轮鸣笛声和警报喇叭声在耳边混合,直至背后灼热的温度被晚风带来的凉意所取代,望诗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这才确定自己完全脱离了危险。
“大家可以在这里领外套衣服,还有面包和水!”
“有受伤的患者可以来这边处理!”
听到这,望诗立刻赶了过去。
她倒不是受了伤,只是想去领点吃食,毕竟她身上没有钱,接下来的日子她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
这次的逃跑纯属遇到了机会,她事先毫无准备,身上没戴任何值钱的首饰,甚至就连这条长裙的裙摆都在逃跑中被扯坏了一角。
“女士,这边是矿泉水,那边还有温水。”望诗腾出一只手接过东西,轻声道谢。
“这里有毛巾,你可以擦一擦脸。”
她立刻摆手,“不用了谢谢。”
“那个,我能多拿一点面包吗?”
志愿者一愣,这还是她今晚帮忙以来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
虽有过小小的惊讶,但女人并没有拒绝,而是很大方地给她打包了三份。
“给。”
“谢谢。”
领完了东西,望诗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发现陆锦州安排的那四架直升机还在上空盘旋。
茶楼里的大火已经被扑灭了一大半,只剩下二三楼里的一角明火。
她不知道陆锦州如何了,如果可以,她巴不得他永远回不来。
“有需要联系家里人的,可以来这边打电话。”
“如果是从外地来的游客,可以来这边登记,我们会安排专车将你们转移到酒店里休息。”
望诗扭头望着声源处,看到那里已经有不少异国面孔在排队,其中就有黑色头发的东方面孔。
喇叭声还在循环,她很是心动,可看到他们还得进行登记时,她瞬间犹豫了。
一阵风吹来,她遗憾转身,抱紧怀中的物资躲到了无人注意的角落。
在昏暗中,她将刚才领到的衣服穿在身上,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
夜间的风有些大,扑在脸上带来轻微凉意,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漫无目的向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她回头时,看到了那片着火区域的大火已经被完全扑灭。
本是繁华的地方一片焦黑,到处都是残败的荒凉。
收回目光,她看向了远处的海边,不少轮船在海面上行驶,那一片地带是她昨晚才走过的地方。
熟悉的海湾,那片红灯区,以及码头。
“嘟——”
这一刻,轮船的鸣笛声传来,惹得她内心掀起一阵小小的浪涛。
她想起了陆锦州跟她的对话,他说那里有很多黑船,只要给钱就能直接上。
南奥克兰的波尔塞她没有去过,但她记得她读研时的某个同学家就是在波尔塞。
但可惜的是,她没能记住他的号码。说到号码,她觉得是时候可以联系家里人了。
搜寻的目光看向了过往的行人,她在寻找可以借给她手机打电话的好心人。
“嘘~”
街道的对岸走过一群男人,这群人冲她吹着口哨,满脸嬉笑。
望诗厌恶的收回目光,转身朝另一边离开。
沿途遇到了不少人,最终,她的目光放在了一个遛狗的小女孩身上。
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她扬起甜美的笑容,朝对方缓缓靠近。
“小妹妹你好,我的手机不小心弄丢了,请问可以借用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吗?”
“你放心我不是骗子,我就是过来旅游的,我用完了就还你。”
望诗人美声甜,看起来就是人畜无害的小太阳。
小女孩几乎是没有犹豫,可瞧见望诗脏兮兮的脸蛋,她心里很是疑惑。
再看一眼她手中的东西,女孩迟疑出声,“你是从发生火灾的那边跑过来的吗?”
“对。”
女孩点点头,心下了然,她微微一笑,将挂在脖子上的手机取下,解锁。
“给,你用吧。”
“谢谢。”
望诗迅速按下了脑海里的那个号码,拨给了自己的母亲。
这个点,她不确定他们是在休息还是已经醒来。
电话铃声还在持续,每一下都能让她心尖轻颤。
从最开始的期待到此刻的灰心,就在铃声即将结束时,电话那头的简闻薇按下了接听。
“喂!妈妈是我,诗诗。”
“诗诗?”
看到这陌生来电,女人本是有所怀疑,甚至是想过直接挂断,可冥冥之中,她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没曾想,电话那头的人居然会是她的女儿。
听到这从耳边消失许久的声音,女人鼻尖发酸,泪眼婆娑。
“诗诗你怎么样了?最近过得好不好?”
母亲的哭腔传来,女孩亦是忍不住想哭,可她不敢轻易落泪,她得坚强一些,抓住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我很好妈妈,你不用担心。”
“妈妈你现在在哪?是在医院还是在家里?”
她不能让多余的人知道这通通话。多一个人知晓,暴露的可能也会随之增高。
“我在家里。”
她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妈妈你听我说,我逃出来了,我从那个畜牲身边逃出来了。”
“什么?”简闻薇不敢想象。
“妈妈,这事以后再跟你们说吧,反正我的确是逃出来了,陆锦州并不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在奥克兰的多伦萨达,我是从火海里跑出来的,陆锦州不知道我已经跑了。”
“现在只要我不出现,他会以为我已经死在了火灾里。”
听到火灾这些事,简闻薇脸色苍白,她不敢想她女儿遭遇了什么。
“诗诗,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有没有,妈妈别担心。”
“妈妈,我现在身无分文,也没有证件,你们想办法帮帮我。”
“妈妈马上就派人接你回来。”
让她一个身无分文的女孩子流落在外,女人心里就是阵阵害怕,她担心她会遇到不怀好意的人。
“不,妈妈,我现在不能回去,京都并不安全。”
回到京都太过冒险,她不能赌。
“是,你说的对,是妈妈没有考虑到位。”
“我现在得需要钱和证件,我打算躲到另一个国家。”
“妈妈能明白,这些东西妈妈来搞定,你先照顾好你自己。”
“你把你具体的位置告诉我,我跟你爸爸现在就想办法找人接你。”
“好。”
……
奥克兰时间深夜十二点,一艘轮船从码头离开,直奔南奥克兰。
在这艘船上,有不少偷渡者,而望诗就是其中一位。
与其他偷渡者不同,望诗并非挤在集装箱里,她被安排进了单独的房间,由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陪着。
“小姐,我们会在四点抵达波尔塞。”女人提醒道。
“我知道了。”
女人见她死死握着水杯,明显的紧张模样,她安慰道:“小姐别怕,我们老板算是您母亲的朋友,我们会好好护住你。”
“他们三个长得的确是有些凶,但是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
他们四个常年游走于灰色地带,看着的确比常人凶狠,但这层凶狠也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罢了。
望诗笑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第一次坐黑船,有点害怕。”
听到这,女人笑了笑,“有我们在,不用担心。”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可是带了枪的。
“现在距离下船时间还早,你可以睡一会。”
望诗摇摇头,“不了,就这样慢慢等吧。”
女人点点头,不再多劝。
手中的热水还在冒着热气,望诗局促而忐忑,她盯着小窗,透过玻璃看到了茫茫大海。
随着距离的拉远,码头灯光也逐渐消失,借助这艘船上的微弱灯光,她看到了底下的漆黑一片。
深夜下的大海不再是浪漫的蓝色,它幽深,静谧,恐惧感令人后背发凉。
微波在风的带动下轻颤,水面下好似藏着怪物,随时可以张开巨口,吞噬一切。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这艘船已经行驶了一个小时,早已离开码头。
沿途并没有多余的船只和景色,漆黑中,她感受到了无尽的孤独。
这阵孤独来源于此刻的环境,也来源于之后的处境。
她不知道得躲藏多久才能再次跟家人团聚。
她很想回到故土,那里有太多回忆,可那片大地上有他的影子,她害怕某一天撞见,所以她是不可能再次回到京都。
思及此处,她突然想到他的情况?他到底是死是活,她迫切地想要知道。
如果他死了,她就可以彻底解脱,但如果没有,她得一直躲下去。
她不能回到家乡,爸妈也得被迫离开,以后定居在哪,这一点也是个问题。
在望诗不知困倦的思考下,轮船缓缓抵达码头。
一行人起身,戴上帽子口罩,迅速从房间里离开。
凌晨的温度很低,空气里飘着点点白雾,接头人早早等在了不显眼的远处,在看到他们时,司机立刻驾车靠近。
时至正午,一群人住进了一家不算正规的小旅馆。
小旅馆没那么多规矩,不用查身份证,不用记录详细信息,只要给了钱就能入住。
在这里吃了饭,短暂的休息后,一行人再次出发,继续赶路。
简闻薇为望诗安排的临时落脚点不在波尔塞,而是在另外一个城市,南特拉。
这个城市距离波尔塞有些远,等他们赶到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出现在望诗眼前的,是一套独立的小洋楼,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打扫过,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当她进入客厅,坐在沙发上时,悬起在她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下。
她望着从窗外透过来的阳光,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从奥克兰离开,从他身边离开,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前不久的那些事情好似成为了一场梦,她沉沦在梦醒之后的欣喜中,又心酸,又激动。
“小姐,上楼洗个澡休息一会吧。”
“嗯。”
窗外夕阳缓缓消失,稀疏的星星点缀上空。望诗缩在房间里,满脸幸福地跟家里人聊天。
高兴之余,她也没忘了自己的哥哥,但无论她如何开口,望霆和简闻薇始终没有告诉她真实的情况,只说了还需要在医院静养一段时间。
见不到望哲,她很失落,但她无能为力,只能耐心等待。
“对了诗诗,你记得先不要联系露露他们,多一个人知道这件事,风险也会增高。”
“我明白。”为了各自都好,她只能瞒住,等以后到了合适的时机再说。
“你先暂时待在那里,等我跟你爸爸打听好情况再安排你离开。”
“嗯。”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都可以,只要足够安全就好……”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医院里的陆锦州盯着窗外,神色紧绷,快要崩溃。
没能找到诗诗,他将整个二三楼都找了一遍,始终没有她的身影。
最后的定位明明显示了具体位置,可他在那附近找了许久都没能发现她的影子。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遇到了危险,被困在了火海中。
脑海里始终是她最后的呼喊,令他彻夜难眠,急火攻心。
“老板。”
“说。”
“法医已经处理了部分尸体,公安那边也查到了身份,预计……预计明天就能挖出所有尸体,查清楚每个遇难者的身份。”
话落,病房里死一般的安静,令周简晨大气都不敢喘。
“老板,您的腿流血了,我去叫医生过来!”
因为大火,陆锦州的腿被烧伤一块,但他无暇顾及,满脑子都是女孩的安危。
他想不通为什么找不到她,他在她出声后立刻冲了进去,甚至还带着一队人。
那夜大火扑灭时,他看到了其中的尸体,担架抬着的一具又一具,他确定没有看过她。
难道,在那几具烧到蜷缩的尸体中,有她?又或者是坍塌时被压成渣的那一堆里,有她?
想到这些可能,男人胸口闷疼,窒息,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