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芬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离江凝烟的脸只有几厘米。
气冲冲回头,就见一个中年女人疾步走来。
她保养得很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眉眼间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王建芬愣了,脸上的凶相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结结巴巴后退一步。
“你是……高局长?”
如果她没认错的话,这女人好像是教育|局的高副局长?陆司令的夫人?
高巧兰走到江凝烟身边,揽住她的肩膀,心疼地上上下下检查一番。
见她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冷脸转向王建芬。
“这是怎么回事?谁允许你在军区公然打人?”
“我、我……”王建芬没了底气,支支吾吾,“她勾引我家老刘,破坏我们家庭,我来讨个说法!”
“证据呢?”高巧兰的声音陡然升高,“就凭几句谣言,你就敢动手打人?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吗?”
要不是老陆人在外地,让她来军区代为递交材料,她还真撞不见这明目张胆欺负她闺女的场面!
王建芬额头渗出冷汗,她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个高巧兰,更没想到她会这么护着那个小|贱人。
“您不了解她,这单位里不少人都知道她、她作风不正……”
高巧兰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你比我还要了解我闺女?”
围观者们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早听说陆家收了干女儿,原来就是江凝烟啊!”
“嘶,要是这么说,江同志就是陆首长的干妹妹啊……”
“有这背景,谁还看得上刘团长啊,江同志又不是瞎子……”
眼看风向转变,王建芬慌了神。
她向来脾气火爆,耐不住性子,一听说有贱人敢碰她家老刘,立马就冲过来讨说法。
可这次,她好像踢到铁板了。
她结结巴巴,手指在衣襟上蹭出两道汗渍,“可能是我听错了,小江同志,这是个误会,都怪我不好……”
“误会?”江凝烟歪头冲她眨眨眼,“您刚才不是挺有能耐的吗?一口一个狐狸精,还要动手打人?”
她每往前一步,王建芬就煞白着脸倒退一步。
还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吉普车碾过碎石路的声响惊飞几只麻雀,路边扬起一阵尘土。
车身还没停稳,一个高大的身影就推开门大步跨了下来。
是陆秉川。
他一身军装,肩章上的芒星在阳光下泛出冷光,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紧绷着,目光如刀扫过在场众人。
在他身后,二团团长刘进步慌慌张张跟着下车,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珠。
“怎么回事?”
陆秉川声音冷得像冰,目光落在王建芬身上,“听说这里有人造谣污蔑?”
江凝烟眼睛一亮,小跑着扑到他身边,声音发颤,宛如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
“川哥哥,这位大姐说我勾引刘团长,还骂我是不三不四的狐狸精……”
江凝烟不会主动欺负人,可一旦有人招惹了她,她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包子。
尤其是有靠山的时候。
陆秉川低头看她,见她眼圈都红了,可怜兮兮的,冷峻的眉眼立刻柔和几分。
他抬手揉揉她的发顶,“别怕,我来解决。”
刘进步吓得脸都白了,他快步走到王建芬面前,压低声音吼道,“你发什么疯!我压根就没见过这位女同志,你到底听谁胡说的!”
王建芬语无伦次,“外头好多人都说、说上周在电影院看见你带着这女人……”
“放屁!”刘进步气得脸色铁青,“我上周一直在部队集训,连家都没回!”
王建芬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留情斥责自己,一直压抑的火气也上来了。
“你还有脸跟我吼?要不是你一天天家都不回,老娘至于怀疑你跟狐狸精鬼混?”
刘进步脸色黑如锅底,太阳穴青筋直蹦,只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自己的脸都要被这婆娘丢光了。
“蠢货!赶紧闭嘴!”
眼看这二人越吵越热闹,简直不成样子。
陆秉川俊脸阴沉,“够了。”
他声音不大,压迫感却极强,撕破脸的两人一下子噤若寒蝉。
陆秉川向前跨了一步,军靴在地上发出“咔”的一声响。
“给你三秒钟,说出造谣的人。”
王建芬被他的气势吓得一哆嗦,倒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公告栏的铁架上,褪了色的“五讲四美三热爱”标语在玻璃框里哗啦作响。
“是、是陈主任!”她带着哭腔喊出来,“上周五在锅炉房,她说亲眼看见老刘和江同志拉拉扯扯!”
人群突然炸开锅,正在嗑瓜子的宋会计吐出瓜子皮,“我说呢!前天陈主任还跟我讲,小江天天往团长办公室跑!”
“可不是嘛!”门卫老孙头扯着嗓子,“昨儿她还塞给我半包大前门,让我盯着小江同志下班去哪呢!”
众人一合计,这才发现,刨根到底,这谣言的源头就一个人——陈美琴。
江凝烟若有所思,这倒在她意料之中。
陈美琴处处看她不顺眼,她又不肯低头讨好,自然会想法子整她。
只是没想到,用的是这种低劣卑鄙的伎俩。
在这个年代,女同志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一个未婚女子,只要被贴上“作风问题”的标签,就成了墨水染过的白布,怎么也洗不干净。
明明是个没有互联网的时代,闲话却能添油加醋,一夜之间传遍全城,即使后来女同志嫁了人,婆家人也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工作再出色,照样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突然有人喊了声“陈主任来了”,人群一阵骚动,自动裂开一条缝。
陈美琴端着搪瓷缸子踱过来,缸面上“先进工作者”的字样红得刺眼。
她嘴角还挂着看好戏的笑容,却在看到陆秉川的一瞬间猛地僵住。
“哎呀,这是……”
她心道不好,转身想走,却被刘团长一声厉喝喊住。
“陈美琴同志,赶紧过来,把你的问题交代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