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秉川倒了两杯茶，搁在她们面前。
从进屋开始，他就在看母亲的反应了。
那场洪水是在四年前，高巧兰虽然受伤意识不清，可救命恩人的长相，她还是尽力记住了的。
但刚才她和江凝烟说话，只有高兴，没有任何认出对方的迹象。
所以，救人的，或许不是江凝烟。
陆秉川迟迟不说话，江凝烟当然不会自恋到以为这就是“见家长”。
八成是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江凝烟大脑飞速旋转，决定主动出击。
她倾身去拿茶杯，身形刻意压低，一起一伏间，露出细绳坠着的玉佩。
虽然只是一晃而过，可高巧兰还是看见了，她心头一震，莫名觉得熟悉。
这就是秉川带这姑娘回来的目的？
“凝烟，我能不能看看你的玉佩？”
江凝烟微怔，伸手去摘，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这不是我的，是几年前一个阿姨送我的。”
这么巧？
高巧兰接过那玉佩，都不用看第二眼，她就知道，这是当年她给出去的那个！
谨慎起见，她忍不住追问，“她为什么会送你这个？”
江凝烟视线飘远，似乎在认真回忆，“那次下大暴雨，因为怕后山泥石流，整个村的人都要转移，走到半路时，我看见水里有个人，抱着浮木眼看就要沉下去了，就大着胆子给她扔绳子，把她拽到了岸上。”
“她上岸时意识不太清醒，抓着我塞了这块玉佩，人就昏过去了。”
事实上，她的确在回忆。
只不过回忆的不是她自己的经历，而是原书里写的江海棠的经历。
当时江海棠才十四岁，但心眼子已经比蜂窝还密。
转移的路上，时不时就能看见在水里挣扎扑腾的人，她一次也没去救，因为那是救援队要干的事。
轮到高巧兰时，她想起几天前才在村里见过这个人，身后还跟着村长和大队长之类的不少人，听说是城里教育局派来，专门考察建希望小学的。
江海棠觉得她来头不小，鼓起勇气扔了根绳子过去，把人拽上来之后，眼看人就要精疲力竭昏过去，她连忙伏在高巧兰耳边，大声念了好多遍自己的名字。
但高巧兰是真晕了，一点反应没有，江海棠气呼呼地捏紧了玉佩，把人扔在原地就走了。
好在有其他村民路过，把高巧兰抬到安置点就走了。
于是，醒来后的高巧兰，一直以为是那个瘦弱的小姑娘把她背过去的，心里更加感动。
“没错，没错！”高巧兰见她知道各种细节，更确定这就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眉开眼笑，紧紧抓住江凝烟的手，“好孩子，我就是那个被你救的人！”
江凝烟水眸瞪大，一脸不敢置信，“真的？这、这也太巧了。”
高巧兰抚摸她脸颊，感叹道，“这是我们的缘分啊。”
“不过，你比四年前漂亮多了，简直脱胎换骨似的，我都没认出你来。”
在记忆里，救她的小姑娘皮肤挺黑，瘦巴巴的，五官还算清秀。
而现在，眼前的姑娘巴掌大的脸，乌发雪肤，唇红齿白，笑起来宛若一朵盛开的桃花。
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江凝烟顺着她的话，抿唇一笑，“很多人都这么说，兴许是长开了。”
饭桌上，聊到一半，高巧兰才想起问她以后的打算。
江凝烟认真想了想，“我打算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抓紧找个工作养活自己。”
“这个好办。”高巧兰给她夹了一筷子菜，热情道，“我们家这就空着挺多房间呢，我丈夫这几天在部队忙工作，秉川他更是不常回来，你就留下陪我吧。”
江凝烟脸蛋泛红，飞快地瞥了一眼陆秉川，又低下头，“阿姨，不用麻烦了，我去招待所住就可以。”
高巧兰把她“娇羞”的模样尽收眼底，心下更是欢喜，看来这丫头对秉川有意。
让两个人多接触接触，说不定就成了呢。
她拉住江凝烟的手，陈说利弊，连连挽留。
江凝烟于是顺坡下驴，点头同意，“那就谢谢阿姨了。”
两个女人一台戏，陆秉川全程说的话不超过三句，不过，也没人在意他的意见。
饭后，陆秉川起身，神色淡淡，“我先回部队了，下次休假再回来。”
“等等。”高巧兰叫住他，“你隔壁房间空着呢，给凝烟住就很合适，你带她过去，帮着她布置一下。”
给客人整理房间，往常都是柳婶的活，这次派给他，无非是想让他和江凝烟多接触。
陆秉川剑眉微拧，正要说话，高巧兰下一句又来了：
“今晚你就别回部队了，在家住，明早顺路带凝烟逛一逛。”
江凝烟背上自己的小包袱，走过来乖乖巧巧接了一句，“谢谢川哥哥，要是没有你，我肯定要花很久才能熟悉周围的路呢。”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把陆秉川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陆秉川沉默两秒，冷冷朝她扫过一眼，“走吧。”
隔壁的房间，说是空着很久了，但柳婶一直也常打扫，各处都没有灰尘。
家具被褥齐全，基本不用再添置什么，宽敞整洁，比在团结村的房间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江凝烟简单打量一圈，眼角眉梢染上喜悦。
张口刚要说点什么，一回头，门口空空如也，哪还有陆秉川的身影。
也是，瞧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怎么可能随便进女人的房间。
男德男德，歪瑞古德。
江凝烟弯了弯唇，简单整理梳洗后，早早熄灯睡觉。
……
次日，军区大院门口。
两扇大铁门巍然伫立，门楼上方，旗帜迎风飘扬，左右两个端枪的战士站得笔直如松，目光坚毅，旁边是进出人员的登记室。
一个年轻女人站在登记室外，涨红了脸，正和拿着笔的小战士不停争论着什么。
“同志，我真是陆秉川的朋友，有重要的事情当面告诉他，你就让我进去吧。”
秦轻梦一身白色波点连衣裙，长发用同色系的发箍束起，脚踩小皮鞋，打扮格外时髦洋气。
小战士面色为难，拒绝道，“得到陆首长允许之前，我们不能放你进去。”
秦轻梦耐心耗尽，跺了下脚，脸色有些难看，“要是耽误了大事，你能负责吗？”
小战士叹口气，视线忽然一亮，“是陆首长的车回来了。”
秦轻梦顺着他目光看去，红唇微勾，眼底闪过几分势在必得。
“同志，我这就让陆秉川亲口跟你说，希望你记住，以后别再拦我了！”
丢下这句话，她踩着小皮鞋，快步朝那辆吉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