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平安县电报局屋顶的天线架在晨风中微微颤动。报务员小李用袖子擦了擦发报键上的血迹——那是昨夜争夺电报局时牺牲的战友留下的。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敲击电键:\"明码通电,八路军晋西北独立团于民国三十二年正月十六辰时,光复平安县全境...\"
发报机旁放着一面残破的膏药旗,旗角压着把南部手枪。陈长安拿起手枪检查时,发现枪柄上刻着\"南京金陵兵工厂 检验合格\"的字样,编号恰是他当年亲手打上的钢印。窗外突然传来欢呼声,他抬头望去,看见几个小战士正把日军联队部的铜牌拆下来——那牌子上\"昭和十五年制\"的落款下方,不知被谁用刺刀刻了个歪歪扭扭的\"耻\"字。
\"老陈!总部回电了!\"李云龙举着电报纸冲进来,差点撞翻桌上那盏用炮弹壳改制的油灯。电文只有八个字:\"欣闻大捷,甚慰。朱彭。\"但落款处那个鲜红的八路军总部印章,在晨光中亮得像团火。
山城重庆的雾气还未散尽,军统局机要室里就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戴笠放下青花瓷茶杯,看着电报员送来的平安县战报,突然用指甲在\"陈长安\"三个字下面划了道白痕。
\"去把金陵厂的老档案调出来。\"他对秘书低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上的裂璺——那是去年日军空袭时震出的细纹,\"特别是民国二十六年那批技术员的照片。\"
秘书刚离开,戴笠就拉开抽屉取出个锦盒。盒里躺着枚青天白日勋章,缎带上还别着张空白委任状。他拿起钢笔在\"晋绥边区游击司令\"的职务后面顿了顿,突然听见窗外传来空袭警报。一枚炸弹落在不远处的江面,震波让勋章在锦盒里轻轻跳动,就像三年前南京陷落那夜,金陵兵工厂最后一炉钢水的沸腾。
楚云飞接到阎锡山密令时,正在擦拭他那支勃朗宁手枪。电报里\"相机接触,务必礼遇\"八个字下面,画着两道朱笔加粗的横线。
\"备车。\"他吩咐副官,顺手把桌上的《孙子兵法》塞进军用皮包。书页间露出半张照片,隐约可见南京中山陵的轮廓。当吉普车驶过358团驻地时,炊事班正在宰猪——那是准备送给八路军的慰问品,猪脖子上系着的红布条在风中猎猎作响,像面缩小的旗帜。
楚云飞望着车窗外连绵的黄土丘陵,突然对司机说:\"绕道去趟军需处。\"他要取那箱珍藏的山西老陈醋——去年太原突围时都没舍得丢的宝贝。后视镜里,团部墙上\"抗战必胜\"的标语被阳光照得发亮,其中一个\"胜\"字的墨迹特别新,显然是刚补写过。
钢铁厂的废墟上,386旅陈旅长正用马鞭拨弄着半截日军指挥刀。刀身上的\"天皇御赐\"铭文旁边,不知被谁刻了行小字:\"还我河山\"。
\"这字刻得漂亮。\"陈旅长把刀递给身旁的总部老总,\"像是用金刚钻划的。\"老总接过刀时,发现刀柄缠绳里还绞着根红丝线——正是八路军侦察员常用的那种。
欢呼声突然从厂区另一头传来。他们循声走去,看见战士们围着个奇特的\"战利品\"——用日军装甲车钢板改造成的熔钢坩埚,里面盛着通红的铁水。陈长安正用铁钎在铁水表面写字,每一个笔画都激起耀眼的钢花。
\"写的什么?\"老总眯起眼睛。陈旅长突然笑起来:\"是《满江红》!\"话音未落,一阵风掠过铁水表面,那些发光的字迹竟如真火般流动起来,将\"待从头、收拾旧山河\"几个字映照在每个人眼底。
傍晚的庆功宴设在原日军联队部大院。李云龙搬出地窖里缴获的清酒,却发现陈长安独自蹲在院角的樱花树下——那是平安县唯一存活的樱树,树干上还嵌着块弹片。
\"看啥呢?\"李云龙递过酒碗。陈长安从树根处挖出个铁盒,里面是半本烧焦的《金陵机器制造局图说》——封皮上他当年写的借阅日期还清晰可辨:\"民国二十六年十一月廿五日\"。
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通信员送来份加急电报,落款让李云龙手一抖,酒洒了大半:\"延安一号。\"电文抬头写着\"陈长安同志\",内容只有二十七个字,但每个字都力透纸背:\"欣闻平安大捷,甚慰。望再接再厉,多造枪炮,早驱日寇。一号。\"
陈长安把电报折好放进铁盒时,一片早樱花瓣飘落在署名处。月光下,那抹粉色竟像极了当年金陵厂门口那株染血的樱花。
南京日本派遣军总部的作战室里,冈村宁次正用放大镜研究平安县地图。突然\"咔\"的一声,放大镜的铜框裂了——那是他刚才在汉口缴获的国军将领私人物品。
\"八嘎!\"他摔碎放大镜,玻璃碴在平安县位置上溅出放射状裂痕。参谋慌忙呈上最新情报:八路军正在扩建兵工厂的照片上,有个模糊的背影正在指导工人操作车床。
冈村盯着照片看了足足三分钟,突然转身抽出军刀劈向书架。一本《支那兵工要览》被拦腰斩断,书页纷飞中露出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日本教官站在金陵厂机器旁,身后站着穿工装的学徒们,其中有个少年的眼神特别亮。
\"找到他。\"冈村用刀尖挑起照片,刀锋正好抵在那个少年胸前,\"要活的。\"
窗外传来凄厉的防空警报。月光被探照灯割裂成碎片,像极了平安县那炉被搅动的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