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萧晏川恹恹,也正是因为今日林婵神神秘秘着,说要晚些过来。
他几乎笃定林婵暗地里琢磨了个大的,不是冲着林婉月,就是冲着太后。
被他派去盯她的几人也说,她与陈宝林留下那些人有过接触,通过他们拿到了一点并不稀奇的毒和解药。
萧晏川有心想问,但记着先前与林婵的口头应承,还是忍了下来。
万一她不高兴了呢。
但被瞒了这阵子,他也确实好奇……她到底要干什么了。
萧晏川心不在焉地想着林婵时,座下的林婉月正一阵暗喜。
太好了,她不在!
眼瞅着气氛差不多了,林婉月便举盅站起,与萧晏川和太后依次敬酒后,便柔声:
“嫔妾还准备了歌舞一曲,献与陛下、太后娘娘。”
萧晏川不表态,太后配合着笑道:“你有心了。”
其余人神色微妙,静了几息后,也纷纷说了些场面话。
见萧晏川没有拒绝的意思,林婉月更高兴了,她雀跃地福了福身,便下去更衣准备了。
席间无端安静了一会儿,大约是觉得林婉月起了这个头,她们不跟着“献”些什么也不好。于是沈美人略一沉吟,提议席间姐妹联诗作对,献与陛下与太后。
这也不难,还能让每人都参与应付过去,众人纷纷应下。
只吴才人有些为难。
旁的贵女可出口成章,但她……她家中却没有那样浓厚的氛围熏陶她,她只学了个半吊子,一张口难免贻笑大方。
偏偏她前头的几人还联得相当顺利,很快就转悠到了她。感受着数道目光落在身上,吴才人绞着锦帕,有些紧张。
她没什么心思争宠,但也不想……在陛下跟前丢脸啊!
吴才人一边磕磕巴巴张口,一边着急:怎么林婉月还没换好衣服!
忽然炸雷轰然响起,将殿中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紧接着,大雨如瀑落下。
太后的右眼皮无端跳了跳,不由捻动了两颗佛珠。
端阳节落雨,实为不吉之兆。
走神已久的萧晏川在此时撩眸,看向殿外方向。
殿门缓缓打开,但进来的却不是林婉月。
太后凝眸,感到右眼皮跳得越发厉害。
女声带哭腔,凄婉惨然:
“陛下!陛下救救奴婢!!”
林婵衣裙鬓发尽湿,在众人惊骇目光下跌撞着冲进来,她一面哭啼着,一面往萧晏川的方向奔去。
萧晏川面色微绷,正欲起身去迎她,却见林婵在哭啼间隙,飞快地冲自己眨了眨眼。
他微顿,绷直的身子又缓缓放松,坐定回去。
指尖搭在膝上轻敲,萧晏川已琢磨起该怎么罚她这自作主张的罪。
而见他未动,众人自然而然觉得林婵今日太过放肆失礼,终于惹了萧晏川不快了。
太后早觉不妙,立时呵道:“今日宫宴,岂容你如此放肆!还不快快将她带下去!”
她身边几人当即行动,林婵一面惊声叫着,一面在席间逃窜躲避,众妃慌忙避让,整个殿中乱作一团。
混乱中,林婵说了新词:
“陛下救救奴婢,太后要杀奴婢!”
此言一出,众人都被吓着了,惊疑不定地在林婵和太后之间来回看着。
太后先是心头猛一颤,随即感到身旁骤冷。
但萧晏川仍未说什么,太后咬牙:“一派胡言!哀家何须对你一个宫婢动手!”
“还不快将这个胡乱攀咬的贱婢拖出去!!”
林婵仍高声:“奴婢发现太后娘娘与宫外有来往,太后就要毒杀奴婢啊!陛下!”
在她喊出这句后,太后脸色蓦地变了变。
“大胆林婵,你不要命了?!”
相比起她们,萧晏川像是个局外人,他静静看着林婵一边可怜兮兮地哭着,一边又身姿灵活地将身后人耍得团团转,唇角不自觉勾了点微妙笑意。
但他的笑意很快僵住。
因林婵忽然停住,在将被身后的嬷嬷摁住时,她身形一晃,捂着心口软软跪地,“噗”地吐了口血。
惊呼声四起,原本还凶神恶煞的嬷嬷们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竟纷纷退开,连声解释:
“老奴、老奴都没碰到她!”
萧晏川面色倏冷。
他几乎立刻想明白她先前要来的毒药用在了何处。
呵…他是不是该夸她一声思虑周全,还记得拿解药?
难怪她不敢告诉自己……好,真是好极了。
他面沉如水,山雨欲来,漆眸中郁色翻涌,是个人都能感觉到:
眼前的帝王,极为愤怒。
但所有人都以为,帝王之怒,是冲着太后去的。
连太后也这么以为,她又觉得自己被这两人作了局,但萧晏川的反应,又不像是在作戏……
她自己都迷茫了,勉强定神问:“皇帝,你不会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吧?”
萧晏川没说话,只起身缓缓,往林婵走去。
四围人纷纷退避,惊惧瞧着,一时竟没有人想起来,还有个林婉月已经离开了太久,至今未归。
他俯身抱起软倒在地上的林婵,指尖轻颤着将人扣紧在怀中,丝毫不介意被她湿透染血的衣裙弄脏了衣袍。
沙沙雨声中,萧晏川冷然:“卫安。”
“属下在!”
“封锁此地与慈宁宫,不许一人进出,仔细搜查;将太后贴身侍奉之人一一带去严加审问,宁杀勿漏。”
“还有,把林婕妤找回来。”
“是!”
太后惊怒:“皇帝,你要做什么!”
“为一句攀咬的无稽之谈,你要对哀家动手!?”
感受着怀中湿凉,萧晏川没一点心思与太后废话。
当日他就不该心软容她胡来。
就算有解药……就算有解药,凡是用毒,岂有不伤之理?
他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就往殿外走去,徒留太后在后头怒斥。
陈全心急如焚,又心知自己此时不能走开,于是一挥拂尘,示意身后几个宦人去“扶”住太后。
“还请太后娘娘和各位主子稍安勿躁。”
禁卫们应声拦在了殿门处,利刃冰冷霜寒。
这场突如其来的惊变和今日的雨一样,让所有人都懵了,胆小些的妃嫔已经小声啜泣起来。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陈全,你要反了天不成?放开哀家!”
陈全皮笑肉不笑,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太后娘娘,今时不同往日了。”
阴凉潮气里,下首众人面色皆变,联想到前些时日……
这后宫,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