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枢目光有些闪躲,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他本想把母亲给的药随手丢给于皎,现下突然拿不出手。
握着药的手悄悄攥紧了,随后塞进怀里收了起来。连目光都不知该如何落在于皎身上好,索性不看她。
“你在做什么?”
于皎把两个簪子放在桌子上。
“我想给沈妹妹一份见面礼,大人快来帮我看看哪个好?”
沈枢扫了一眼,“无甚区别,都可。”
于皎腹诽,这两个簪子,一个玉的,一个绒花的,材质都不同,还无甚区别?
想来是沈枢不涉风花雪月的缘故。
“那就两个都送吧。”
沈枢不太赞同,“她用不了那么多。”
“两支簪子而已,不多。”
于皎把两支簪子都收起来,交给了映春,随后看向沈枢。
“时候不早了,大人安置吗?”
“嗯。”
于皎便上前,要帮沈枢宽衣。
不想,沈枢猛地后退了一步,好看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于皎一下子想起昨日沈枢也是如此,便道:“那大人自己来。”
沈枢颔首,手都摸上了自己的腰带,看了于皎一眼,果断背过身,然后才开始宽衣解带。
于皎怔了一下,瞥见沈枢比方才还要红的耳垂,没忍住翘了翘嘴角,转头去了净房洗漱。
出来的时候,沈枢站在门口,面前有个小厮双手奉上一本书。
“侯夫人说,怕您不看,叫奴才一定要送到您的手上。”
小厮头压得很低很低,显然是怕触怒沈枢。
沈枢面色铁青。
于皎走过去,“是什么书这么要紧?”
沈枢眸光瞥了于皎一眼,快速拿过,沉着脸命小厮下去,对于皎道。
“与你无关。”
声音冷的好似能将人冻住。
于皎暗暗瞥了一眼沈枢手里的书,看不出什么名堂,便识趣地没再看,坐在梳妆台前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发。
摇曳的烛光如金箔般晕上她未施粉黛的眉眼,薄胎瓷釉般的肌肤在烛火下更显剔透。
沈枢瞧了她一眼,视线匆匆从她脸上挪开,看到她被暖光浸得半透的寝衣,又立刻转向别处。
手里的秘戏图简直要拿不稳。
“我今晚不睡这,你歇着吧。”
于皎擦头的动作一怔。
衣服都脱了,不睡这儿?
她还想努努力,看看今晚能不能生孩子呢。
沈枢的日子可是过一天少一天啊。
“大人有事?”
于皎的视线从沈枢手上的书扫过,看到他猛地将书攥紧,还背到了身后。
“日后不要再这样叫我。”
沈枢的声音又沉又冷,让于皎疑心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他一说完,拿了架子上的衣服,都等不及穿上,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他一走,映春急匆匆地进来。
“沈大人怎么走了?”
“大概是有事,留一盏灯吧,兴许还会回来。”
映春应下,“是。”
然而这盏灯点到了天亮,沈枢都没有回来。
于皎派人去问了问,方知沈枢昨晚宿在了书房,今儿一早又去了卫所。
于皎思来想去也没明白昨夜哪里惹了他,让他不快,索性不想了,吩咐下人将她备给两位公子的礼物送过去。
她嫁过来名声不好,此时不宜与两位公子走得太近。
至于沈从灵的,于皎便亲自去送。
走过两道回廊,又穿了一个廊桥,路过漱玉斋,于皎略停了停脚步。
听闻这里是沈家二小姐沈韵的院子。
过了漱玉斋,是沈从灵的菡萏榭。
于皎才靠近,便听到里头的嬉笑声。
院子里的丫头机灵,瞧见了于皎,赶忙上前和沈从灵说了。
沈从灵转过身来。
院里的笑声也不见了。
于皎抬步上前,先大大方方地行了一礼,然后从映春的手上拿过簪盒。
“我新得了两支簪子,模样精巧,想着妹妹戴上一定好看,便拿来赠给妹妹。”
沈从灵没接。
她恨死了眼前这个女人!
兄长好心救了她,她家倒好,为逼着兄长娶亲,三天两头上门闹事,把流言撒得满京城都是,连累侯府上上下下被指指点点,丢尽了颜面。
那些本就看不起她的京城贵女,都快骑到她脖子上拉屎!
这女人还气坏了她小妹!
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沈从灵看一眼都嫌脏,一想到以后要和这种人朝夕相对,她怄得都吃不下饭!
沈从灵没理于皎,还是边上一个嬷嬷上前,周全礼数。
“多谢夫人好意,夫人进来喝杯茶?”
“喝什么茶?我这儿没茶给她喝!”
沈从劈手夺过嬷嬷接过来的簪子,直接掷出了院子,砸出好大一声响。
“我今天就把话跟你说清楚,你既然嫁了进来,就给我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做人,若让我知道你做出任何有害我沈家之事,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沈从灵说完,转身就走,一点脸面都不给于皎留。
嬷嬷赔着笑脸,宽慰于皎。
“大小姐被宠坏了,夫人别和她计较,等大小姐冷静下来了,老奴定劝她登门道歉。”
“不必,我没放在心上。”
嬷嬷闻言多看了于皎两眼,见她面上没有任何不忿,恼怒的情绪,方信了她的话,客客气气地将于皎送出了院门。
映春将地上的簪盒捡起来。
里头的簪子摔了出来。
玉簪子断了,绒花簪子摔得不像样子,没办法修复。
映春很心疼,又替于皎委屈。
“那大小姐说话也太难听了!夫人熬了好几个日夜设计的样式,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支,自己都舍不得戴,她瞧都不瞧,就这么给糟践了。”
“沈妹妹心直口快,无妨。”
易位而处,她未见得能比沈从灵大度到哪去。
何况心直口快,好过口蜜腹剑。
于皎回了院子,稍晚些,沈家两位公子那边派人赠了回礼。
二公子沈培赠的是一幅画。
三公子沈停云赠了几本书。
里头夹了一本《女诫》。
映春看到那本书气得差点眼前一黑,差点翻过去。
“这三公子什么意思?!”
于皎被她的模样逗笑。
“无妨,收起来吧,别声张。”
映春忿忿不平,“夫人,人家都骂到你脸上来了!这事明明就不是你的错,难道你要一直这样忍气吞声吗?”
“虽不是我逼迫的沈府,但我是受益人,在他们眼里和聂夫人刘氏无异。我本就声名狼藉,又刚嫁进来,若因为一份礼物同公子小姐起了争执,岂不是雪上加霜?”
上辈子,聂南烟大概就是这么和沈府的公子小姐起的争执,隔着院墙于皎都能听到侯府鸡飞狗跳的争吵。
听闻,自那之后,沈枢一步都不曾踏进聂南烟的院子。
于皎没计较沈停云和沈从灵的事,事情却传到了侯夫人的耳朵里。
当天傍晚,侯夫人就把沈从灵和沈停云拎到了跟前训斥一顿,要两个人去给于皎道歉。
沈枢回家刚好听到沈从灵哭喊。
“兄长查过了又怎么样!那些事不是她谋划的又怎么样!聂府那个德行能教出来什么好东西?!你们不也疑心她吗?不然母亲怎么没把传家的玉镯给她?兄长昨夜又为何要去书房睡?她就是个坏女人!不知廉耻,邀买人心!”
沈从灵喊完,夺门而出,差点撞上沈枢。
见是他,沈从灵停下了脚步,连哭声都小了。
她在家里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沈枢。
“大哥……”
沈枢往屋里看了一眼。
母亲坐在椅子上一脸的心力交瘁。
这样的表情沈枢在聂府的人上门闹事的时候见过。
他从未见母亲那样焦头烂额,疲惫不堪,短短几日好似害了一场大病,连端茶都变得困难。
沈枢便想,一个女子,娶就娶了,就当是养在后院的一只猫,一只狗,嫌她烦,不看就是,好过母亲日日焦心。
却没想到成婚才两日,又见母亲露出这般神情。
是于氏闹了事?
沈枢面色立刻沉了下来,眼神陡转凌厉。
“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