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苑夕一夜之间死伤无数的事情没过多久就传得满城皆知,垂柳河的河水红了三天,官府也没有人想管这件事,秦苑夕虽说算不上是江湖门派,但也时常掺与在江湖纠纷中,江湖上的事情一向复杂,官府自然是不想蹚这浑水。
曾经无数文人侠客聚集的水河梦乡,一时间成了人人眼中的肥肉,街边无数的乞丐一蜂窝的跑进了秦苑夕,也不管什么忌讳,疯狂的在秦苑夕中搜寻,城内的其他人得知也纷纷坐船冲了过去,连躺在地上的死人都被搜刮了一番。
河岸边的船夫远远望着,看着那座日日维持着他们生计的阁楼被无数贪婪的人啃食着,最后一把大火燃起,所有如梦般的繁华,皆化成了灰烬。
“秦苑夕没了。”
吴松端着茶水的手一抖,抬眸看向坐在自己对面摇晃着折扇的人。
谢无惑看着他有点惊讶的眼神,轻笑了一声,“吴掌门干嘛露出这么一副表情,当初做那件事的时候就应该要想到这个结果。”
吴松放下手中的茶杯,沉默良久,轻声问道:“谁干的?”
谢无惑慢慢收起手中的折扇,脑海里闪过那一抹红色的身影,“沈泠。”
话音刚落,吴松站起身来,眉头紧锁,看着不似说谎的谢无惑,语气生涩,“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谢无惑端起自己桌前的茶杯,眼中满是讥讽,“谁知道当初秋时阴给沈泠端过去的是不是刚开始说好的毒茶。”
“现在他死了也只能说是自食恶果。”
吴松闻言重新坐回石凳上,垂眸思索着,最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眸色复杂。
谢无惑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难道吴掌门已经见过沈泠了?”
吴松抬眸对上他含笑的眼睛,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握紧,“没有。”
“我想也是,”谢无惑说道,“如果吴掌门见到了现在的沈泠一定会大吃一惊。”
吴松不解的看向他,“为什么?”
谢无惑想起自己射出去的那一刀,眉眼间满是愉悦,“等吴掌门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现在的沈泠,早就不是五年前的那个天才了。
“一个月后的武林大会会在断岳宗举行吧。”
吴松点点头。
谢无惑站起身理了理衣袖,“吴掌门,这武林盟主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坐的。”
吴松看着谢无惑离开的身影,垂眸看着摆放在石桌上的茶杯。
断岳宗孤鸿院,聚在院内的弟子看着走进来的人纷纷行礼道:“掌门。”
坐在石凳上的周之仪见状也支撑着身体站起来,“掌门。”
吴松对周之仪轻轻点点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其他人,轻声道:“你们先下去吧。”
其他弟子见状弯腰行礼,“是。”
待那几人走远,吴松才重新看向站在自己面前面色苍白,显然是大病初愈的周之仪,“伤怎么样了?”
周之仪闻言回道:“好得差不多了。”
吴松点点头,扶着周之仪的手让他坐下,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眼神澄澈的少年,沉默了一瞬,“青州城外,那人是不是沈泠?”
周之仪面色一滞,从他醒过来到现在,吴松和其他长老没少问他青州城外发生的事情,他都敷衍过去了。
他不知道吴松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眼神闪躲的看向别处,没有说话。
吴松见状心中了然,轻叹了口气,后退了一步:“之仪,莫要为一个外人乱了剑心。”
“我知你还在为六年前的那场比试耿耿于怀。”
“还有一个月便是武林大会,”吴松双手背到身后,轻声说道,“届时,沈泠一定会来,到时候谁是天下第一,自有分晓。”
“好好养伤吧。”
周之仪抬头看着吴松离开的背影,肩膀处的伤口隐隐作痛。
徐州长春派,夏于筱看着已经在灵柩前跪了一天一夜的少年,眼里满是心疼,刚想走过去就被一旁的燕桧拉住,燕桧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夏于筱见状沉默良久,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燕桧看着不远处脊背笔直的跪在草垫上的夏于时,想起夏寂死时说的话,眸色淡淡,最终走了过去,跪在他的身边,拿起一旁的钱纸,一张一张的放入燃烧着的火盆中,“掌门死时并没有什么痛苦。”
夏寂早年混迹江湖的时候受了不少伤,老了身体自然不可避免的出了很多小毛病,小毛病是最不好治的,与其日日受着身体老去的疼痛,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
夏于时没有说话,慢慢往火盆里扔纸钱,几天没喝水的嘴唇已经干得起皮,眼下满是疲惫。
燕桧看着这样的夏于时心中闪过一丝不忍,开解般的说道:“掌门愿意将大任交到你手上,自然是对你……”
“我什么都做不好,”夏于时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眼中映照着火苗跳动的样子,“我就是个废物。”
燕桧闻言眉头一皱,伸手抓过夏于时的衣领,“你说什么?”
夏于时看着眼前面色阴沉的人,嘴角微微上扬,继续说道:“我就是个废……”
话还没说完,燕桧的拳头先落在了他的脸上,夏于时倒在地上,下一秒又被燕桧伸手抓起来,“你现在是在说什么?”
“掌门尸骨未寒,长春派如今群人无首,正值乱事横生之际,你告诉我你现在在说什么?”
夏于时不知道被燕桧哪句话刺激到了,连日来压抑着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垂在两侧的手抬起来,用力抓着燕桧的衣领,双目透红,“我说我是废物不对吗!比医术我不如你,炼丹更是连一个外门弟子都不如,这些年整日想着闯荡江湖,结果到头来武功也学得一塌糊涂!”
“你告诉我,我这样怎么去安抚人心,告诉他们没关系,你们的新掌门连你们都不如?”
“还是当有人三跪九叩到长春派大门前时,我却说我不会,我救不了,我没本事?”
夏于时语气里渐渐染上哭腔,手上的力气渐渐消散,似哀求般的喃喃自语道:“为什么是我……”
燕桧看着眼前终于哭出来了的人,吐出一口气,松开手,看着自暴自弃般倒在地上的人,站起身:“夏于时,没有人生来就是天才的,有些人或许在那一方面确实有天赋,但他所得到的成就也绝非偶然,这世上没有什么天命已定。”
“你若不去搏一搏,如若就此认命的话,谁都帮不了你。”
燕桧说罢走到门口的脚步一顿,侧头看向蜷缩在地上的人,“你若还是这个样子,还是趁早滚出长春派,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灵堂内的烛火微微闪动着,照在蜷缩在灵柩旁低声哭泣的少年身上。
长春派山下,暮云丘看着站在旁边的沈泠,轻声问道:“不上去吗?”
沈泠闻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不去了。”
暮云丘看着大老远从长清郡赶到长春派山下站了半个时辰的少年,抬脚跟了上去,“我们现在去哪?”
“甘州。”沈泠轻声回道。
暮云丘一愣,眼里闪过一丝不解,“去甘州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