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一眼,让孙霖恪从心底涌上了一种恐惧,面前的人长着一副怜悯众生的慈悲面貌,哪怕现在脸染了血也只会惹人怜惜,可偏偏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没有丝毫情绪,让人头皮发麻。
“沈民则?”他轻声叫了一句。
沈泠没有回答他,转过头向前走了两步,弯腰抓起秦知闲头颅上的头发,将它提了起来,血流不止。
孙霖恪看着沈泠提着那东西向他走来,下意识的想后退两步,结果双腿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泠从他身边走过,血溅到了他的衣摆上。
“孙大人不需要担心,这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孙霖恪不知道他这句话指的是什么,是杨棣中箭和自己没有关系,还是秦知闲的死和自己没关系,总之,心里莫名的松了口气。
沈琛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看着一群人把倒在地上的杨棣抬走,然后就看着沈泠提着一个东西慢慢的走了过来,定睛一看,他手上提的分明是一个人的……
“你……”
沈泠面无表情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琛,将手里染血的剑扔到地上,沈琛吓得退后了一步。
开什么玩笑,沈民则手里提的是个什么东西,我靠,见了鬼了。
沈琛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忘记了,死死的看着面前一脸淡定的人,就好像他的表情就好像刚才不过是做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是疯了吗?”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胆子,沈琛反应过来对着沈泠大声吼道。
沈泠移开视线,翻身坐上旁边的马背,一只手拉了拉缰绳,“杨省之拜托你了,这次算我欠你的。”
“喂,你这算什么话,什么叫算你欠我的,小爷需要你欠吗,你给我回来!!!”
沈琛向前追了几步,看着沈泠骑着马消失在视线里,心里没由来的恐慌,理智让他追上去,拦住沈泠不能让他离开,告诉他如果进了京都,一切就完了。
可就是追不上,怎么都追不上。
他永远都追不上沈泠,就像沈泠从来不会停下来等他一样。
沈琛慢下脚步,眼泪一瞬间模糊了视线,揪心的痛。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
过了一会,孙霖恪小跑过来发现沈泠不见了,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沈琛问道:“沈大人呢?”
沈琛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恶狠狠的看向孙霖恪,“进京了,你为什么还站在这里,如果沈泠出了什么事的话,信不信我也把你的头砍下来?”
孙霖恪愣了一下,满眼疑惑,这小少爷又发什么神经,但也没有管那么多,听见沈泠进京了心头一颤,转身带着剩下的人,赶着那些装着兵器的马车追了上去。
太阳慢慢从远方的山峦背后浮现,照在京都街上。
经年之后,孙霖恪也不会忘记这天,世人口中温润如玉的状元郎,提着血淋淋的头颅纵马飞奔在去往皇宫的官道上,十里长街都染上了血,但无一人敢阻拦。
无数人仰望过的承天门挡住了那匹瘦马,却没有挡住沈泠往前走的脚步,无数的羽林卫将他团团围住,一直到御道前,他才停了下来,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刀刃。
庆和殿内,靖帝看着底下安静的群臣,对王喜挥了挥手,王喜点点头,刚要喊退朝,下一秒见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跌倒在地板上。
“大胆,谁让你闯进来的?”
王喜刚准备让人将小太监拉出去处死,就见那小太监惊恐的抬起头说道:“禀报陛下,外面……沈泠沈大人来了。”
站在一众文官里面的邬翰侧头看过来,袖子里的手渐渐握紧。
“都要退朝了还来干什么?”靖帝撑着脑袋看着下面跪着的小太监,半晌,挥挥手道:“罢了,让他进来吧。”
小太监磕磕绊绊站起身行礼,转头跑了出去。
御道台阶中间,沈泠看着躺在地上打滚的羽林卫,低垂着眉眼,将手中未开鞘的剑扔到地上,手臂上的伤口流出了血,混着头颅的血滴在地上,晕染开来。
坐在庆和殿内的靖帝全然不知外面的场景,困倦的半瞌着眉眼,下一秒就看见沈泠提着一个满是鲜血的头颅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一身黑衣,眼眸微红,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一瞬间,庆和殿内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每个人都紧紧的看着慢慢走近的少年,连呼吸都放慢了一些。
王喜皱了皱眉,拦在靖帝面前,大喊道:“沈泠,你在干什么?”
沈净看着明显已经听不进任何话的沈泠,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来给陛下送一件礼物。”沈泠轻轻笑道,将手里抓着的头颅扔到地毯上,弹了几下,被头发遮挡住的脸露了出来。
胆子小的官员皆被吓得后退了一步,纵使是见惯了生死的苏靖远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这是二殿下!”
“是二殿下!”
“沈泠砍了二殿下的头!”
“沈泠!”
靖帝站起身推开挡在身前的王喜,胸膛剧烈起伏着,双眼死死盯着地上秦知闲那张狰狞的脸,大声怒喝道:“既然你想死那朕就成全你,来人!”
“陛下息怒!”沈净站出来弯腰行礼道。
靖帝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息怒?
沈泠把他儿子的头颅甩到了在庆和殿前,竟然还有人让他息怒!
“沈净你也想死吗?”
“陛下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杀二殿下呢。”沈泠挡在沈净面前说道。
沈净愣了一下,不解的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靖帝刚要开口,孙霖恪就从外面跑了进来。
“臣有事启奏,二殿下于京都城外偷运兵器,被微臣与沈大人当场抓获,人证物证现在都在皇宫外。”
话音刚落,邬翰后退了几步,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沈泠微红的眼眸。
靖帝跌坐在龙椅上,看着站在下方半步不让的沈泠,拍了拍座椅,喊道:“这也不是你私自动刑的理由!”
“微臣不是私自动刑,”沈泠向前走了两步,面色平静的轻声说道,“秦知闲私造兵器,视人命如草芥,意图谋反,事情败露之后还想杀人灭口,如此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辈,死有余辜。”
“陛下会念及血脉亲情,可秦知闲和萧暮山不会,我想,邬大人很清楚吧。”
邬翰身子一抖,低垂下头。
“萧大人今日还没有来上朝,是上哪去了?邬大人为什么不和萧暮山一起逃呢,你这个……弃子。”
靖帝面色凝重的看向躲在人群里的邬翰,呼吸重了几分。
“奸佞当道,忧国之危,微臣是在替陛下,”沈泠望着靖帝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说道,“清君侧。”
此话一出,一向冷静自持的沈净都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沈泠,其他朝臣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历朝历代敢与帝王争辩的人不是没有,但像沈泠这样胆大妄为的倒是第一个。
好一个忧国之危,好一个清君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