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棣自从当了校书郎之后比沈泠还要繁忙,每日都要对大量的经史进行校对,南靖自开朝以来便重文轻武,经文藏书自是不少,校书郎虽说是个九品小官,却备受重视。
好不容易闲了下来,他便拉着姜羡安屁颠屁颠的跑到国子监来找沈泠。
沈泠正在讲舍内四处游走,坐在里面的学生都在低着头写着什么,窗外阳光正好,照在他月白色的衣袍上,静默中透出一丝柔和。
讲舍里坐在最内侧的学生放下了笔,沈泠看了他一眼,走了过去,停在他的桌边,看了几眼他桌上写着字的纸,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目光停留在最后的名字上。
讲台上燃着的香烧了一半,沈泠走上讲台将它弄灭,然后抬头看着下面还在抓耳挠腮的人,“半柱香已到,可以停笔了。”
众学子纷纷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沈泠。
“半柱香的时间或许对你们来说有点少,没有写完也无需烦恼,”沈泠拿起桌上的书,边走边说,“经义阐释,主要之点,在于自身的思想与见解,破题极为重要。”
“方才我在下面看了一圈,各位对‘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破题,”沈泠停顿了一瞬,“也算是各有千秋。”
沈泠看了看坐在角落里的人,移开视线,“有一个破题我觉得还不错。”
众人满怀期待的看着站在前方的夫子。
“学贵时习,圣训昭然 ,其为乐也可知矣。”
话音刚落,坐在角落里的那人瞬间抬起了头,有点惊讶的看着沈泠。
沈泠挑了挑眉,对他轻轻笑了一下,转身回到讲台上,“今日的讲学到此为止,明日课后我要收到你们的经义阐释。”
“民则兄如今倒有点正经样了。”杨棣一把挽住刚走出来的沈泠。
沈泠拍了拍胳膊上的手,“杨省之你放手。”
姜羡安看着两人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把杨棣从沈泠身上扒了下来。
沈泠雪白的脖颈被勒得起了红痕,如皑皑白雪中的几点红梅,格外醒目。
“几日不见,省之的手劲又大了点啊,是想要谋杀沈某吗?”
杨棣听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亮着大白牙说道:“抱歉抱歉,见到民则兄太过激动了。”
姜羡安看着沈泠脖子上的红痕,压下心里莫名的烦躁,平静的看向沈泠,“有点红,要不要去上点药?”
沈泠摆了摆手道:“不用,过一会就好了。”
“民则兄教书讲学也有一套呢。”杨棣跟在沈泠身边笑盈盈的说道。
沈泠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只是将该讲的讲了罢了。”
“非也非也,”杨棣走到沈泠前面看着沈泠说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些学子看你的眼神可不是一般的崇拜,不信你问永舒兄。”
沈泠看向一旁的姜羡安。
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姜羡安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杨棣重新走回沈泠身边,爽朗的笑道:“以民则兄此等才学品德,日后追随其后之人,必不会少。”
沈泠笑着摇了摇头,微风吹起他鬓角的几丝碎发,“沈某只是一介俗人,哪里需要什么追随者。”
杨棣低头看着比自己稍微矮了点的少年,眼里闪过一丝茫然,转过头望了望碧蓝的天空,喃喃道:“民则兄可不是什么俗人。”
沈泠看着已经没有什么事了,索性就带着姜羡安两人一起去屈意那里吃馄饨。
杨棣坐在马车里总觉得不自在,没过多久就钻出去和沈泠一起坐在了马车外面,姜羡安见状也移了过去。
三个人的脑袋凑成一排。
沈泠无奈扶额:“为何不去马车里面坐?”
“坐不习惯,”杨棣撇了撇嘴,“总觉得闷得慌,更何况还是民则兄亲自赶车。”
姜羡安笑着打趣道:“现在街头巷尾谁不知道国子监的沈博士喜欢赶马车。”
沈泠摇了摇头,眼里满是笑意,“我这叫亲民。”
姜羡安笑了两声,闲逸的坐在马车外面,“别说,这马车外面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你之前不是舍不得买马车吗,怎么现在想通了?”
沈泠故作神秘的眨了下眼睛,小声说道:“天降横财。”
杨棣和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此刻有一些疑惑的看着两人,“为何舍不得买马车,民则兄不是沈家的人吗?”
姜羡安看了眼专心赶车的沈泠,“当然是留着要买宅子啊。”
提到这件事,姜羡安就带着点酸味的打趣沈泠,“不知道是想娶哪家的千金?”
沈泠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道:“闭上你的嘴。”
杨棣“诶”了一声:“为何如此执着住宅?”
沈泠没有说话,看着前方的街道,几年前醒过来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唯有买住宅这件事牢牢地记在心里,或许是什么执念吧。
“屈姨,三份馄饨!”沈泠带着两人在一张桌子前坐下。
屈姨笑着应了声好。
隔壁桌坐着吃馄饨的人看见沈泠,笑着说道:“沈博士又来吃馄饨了?”
沈泠笑着点点头,和他们闲叹了两句。
杨棣一脸崇拜的看着沈泠,一双黝黑的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他,“民则兄好厉害。”
沈泠“啊”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省之你……看着很像是健谈之人啊。”
杨棣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我娘她们都说我只会埋头干活和读书,嘴巴倒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姜羡安轻轻拍了拍杨棣的肩膀,再次扎心道:“确实是少年老成,刚见面的时候我以为你三十有余了,谁知道比民则还小上一岁。”
“我……我看着有那么老吗?”杨棣焦急的看着姜羡安。
沈泠笑了笑,安慰道:“看着很硬朗呢。”
“馄饨来了~”屈叔笑着顿着馄饨走过来,放在三人面前,“慢用。”
“谢谢屈叔。”
“不过。”姜羡安指了指馄饨摊不远处的人道:“那是你的学生吗,我看他在那里站着看了我们很久了。”
沈泠闻言转过头去,看见了那一闪而过的人影。
……
“母亲。”沈珩对着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妇人行了个礼。
唐婉茹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书,笑道:“怀瑾回来啦。”
沈珩笑着点点头,在唐婉茹旁边坐下,“母亲又在看什么书?”
“无聊打发时间而已,”唐婉茹拉过沈珩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中书省那边这几天如何?”
“没有什么大事,”沈珩停顿了一会问道,“母亲,民则院里是怎么回事?”
唐婉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说民则那孩子啊,他自己跑过来和我说不要婢子和奴仆,给他安排马车也不要,我就只好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外加每月多给他分一些月钱。”
沈珩没反应过来,唐婉茹倒是一脸惋惜,“民则是个好孩子,只可惜你二叔他一直不喜欢民则,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当官,也从来没有回来看过民则一眼。”
沈珩垂眸没有说话。
“要是你弟弟有民则一半听话,我就不需要整日盯着他了。”唐婉茹一脸嫌弃。
沈珩闻言抬头看了看周围,“今日确实还没见到怀瑜,他人呢?”
“跑出去和他那些狐朋狗友玩去了,”唐婉茹轻轻拍了下桌子,“等他回来我就让他爹关他个十天半个月。”
沈珩闻言无奈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