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帝静静的看着站在台阶下方的沈泠,明明自己坐在比他更高的位置,却莫名的感觉后背发凉,这位年过不惑的帝王,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第一次觉得自己心里那些隐秘的想法无处可遁。
可偏偏是这样,他在这一刻才无比清醒的认识到他的想法是没有错的。
“沈民则,你不怕死吗?”靖帝轻声问道。
沈泠没有过多的犹豫,反问道:“陛下现在会要微臣的命吗?”
话音刚落,站在沈泠身后的沈净眸光一闪,看向高坐在龙椅上神色复杂的帝王。
靖帝轻笑了一声,站起身朝庆和殿外走去。
庆和殿里面除沈泠以外的人都在心里默默猜测着靖帝的这一举动,但无论如何,沈泠经过今天的事情还好端端的活着,那么今后在整个京都城中,将没有任何人再会轻看沈泠半分。
孙霖恪从头到尾见证了这件事情,现在他站在庆和殿内,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本来以为是山穷水尽,现在看着却像是破局重生。
沈泠垂眸看了眼掉落在地上没有人管的头颅,转身朝想偷偷离开的邬翰走去,紧紧拉住他的手,“京郊城外,和秦知闲一起离开的人是谁?”
邬翰面色惊恐的看着沈泠,声音颤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那是他府上的药师,我不认识。”
药师?
沈泠愣了一下,松开邬翰的手,转头看向后方的孙霖恪,“此人就交给孙大人了。”
孙霖恪点点头,眼里满是惶恐。
开玩笑,现在他看见沈泠和看见陛下是一个级别的恐怖,永远不会有人理解他看见沈泠一剑砍下秦知闲头颅时的阴影,更恐怖的是现在这个人还好好的活着。
沈泠微微颔首,抬脚走出了庆和殿。
杨棣被孙霖恪的人送去了离城门最近的医馆,沈琛一直跟在身边,又是付钱又是到处请医师,到最后把全京都一半的医师都找过来了,挨个给杨棣把脉,到最后杨棣也没有醒过来,只能说还活着。
沈泠走进房间的时候,第十位医师正在给杨棣把脉,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沈琛,轻声问道:“如何了?”
沈琛摇了摇头,“一直没醒,脉象奇怪,一直查不出来是什么原因。”
沈泠闻言,眉头一皱,看向站起身的医师,那医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位公子的脉象怪异得很,老夫从医多年从来没见过这种脉象。”
沈泠沉默了一瞬,说出了自己心里最不希望发生的猜想,“是不是中毒?”
医师一愣,转过身伸手撑开杨棣的眼皮和嘴巴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脉搏,沉声道:“若说中毒也不太像,如果真的是中毒,那下毒之人一定精通药理,这毒说不定是他精心配置出来的。”
“果真如此的话,老夫也无能为力。”
沈泠没有说话,和沈琛一起将医师送出去。
“现在怎么办?”沈琛看向沈泠说道。
沈泠抬头看了看天上刺目的太阳,没有回答沈琛的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办才能救杨棣,怎么办才好,要找到那个药师,又要去哪里找?
大皇子府,秦知简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自顾自的坐到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受了这么重的伤?”
过了一会,嘶哑的声音在房间响起,“还好。”
“沈泠这次倒是大显身手。”
“他很厉害。”床上的人听见这个名字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秦知简摇了摇手里的杯子。
“可惜今天没能杀了他。”
“没事,”秦知简站起身来,看着床上的人,“迟早会死的,挡在我面前的人都会死。”
自从沈泠提着头颅闯进皇宫后,街头巷尾对他的评价来了个大转变。
目无君上,悖逆狠戾,肆杀妄为,欺上瞒下。
传言甚至说见过沈泠的小孩晚上都噩梦缠身,不得安宁。
京都的其他大臣倒是对沈泠保持着观望态度,从永城水灾到京都御史案,靖帝闭嘴不提对沈泠的赏罚,若说功过相抵,沈泠这几日却备受圣宠,每每下朝靖帝都要留他一会,若说无过有功,兜兜转转依旧还站在原地,依旧还是一个小小的国子博士。
沈泠倒没有想这么多,这几日一直在想办法找那个药师,宫的御医也来替杨棣把过脉,依旧没有任何用,他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天跑掉的药师身上。
可连续几天都毫无音讯,邬翰描述的那个人,翻遍了整个京都也没有找出来,就在沈泠走投无路的时候,昏迷了四天的杨棣却突然醒了过来。
沈泠愣了许久,赶紧找来大夫给他把脉。
“公子的身体只是有些许亏损,没有其他问题。”
沈泠听了这话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却没有落下,“当真没有问题吗?”
大夫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大碍。”
“多谢了。”沈泠将大夫送走,看向坐在床上的杨棣。
杨棣也看着他,眼里还有些许迷茫,“民则兄,我还活着啊……”
沈泠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笑道:“活得好好的。”
杨棣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看了看自己已经结痂了的伤口,愣了一下,“我睡了很久了吗?”
沈泠点点头,“整整四天四夜。”
“啊,”杨棣从床上爬起来就往外面走,“不行不行 ,我要回家了,再不回去我娘要报官了。”
沈泠看着他穿上衣服急急忙忙往外跑的背影,心里莫名的慌乱,拉住了他的手。
杨棣停顿了一瞬,转过头看向沈泠。
“杨省之,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