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府!”
林许坐在书桌前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外的身影,说:“进。”
沈泠推门走进来,将手里的信递到林许面前。
林许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毛笔,接过信纸,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杨大人都成监察御史了啊,还有贾主事,现在要叫他贾郎中了。”
沈泠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除金银财宝外,陛下还给余大人赐匾赐玺,开朝以来有如此殊荣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确实,余大人官居正三品,又是户部尚书,不可能会轻易升到其他地方去,就只能从其他方面赏赐了,”林许将信还给沈泠,“家书都给我看,心大。”
沈泠将信重新放到袖子里,随意的找了个地方坐下,“算不上家书,也没有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看来你和沈怀瑾的关系还不错。”
沈泠听后想了想,眼里闪过纠结,“一般吧,我觉得。”
林许看着还不自知的少年,轻笑了一声:“那沈大人你回京后想求一个什么官职?”
“官职什么的全由陛下决定,”沈泠语气平静的说道,“最好是像余大人那样,赏我金银万两,赐匾赐玺什么的就算了吧。”
林许听到这话,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目光扫过沈泠的脸,像是在说:“我就知道。”
沈泠挥了挥手,站起身来,“好了好了,你也别窝在这书房里了,太阳快下山了,准备准备继续干活吧。”
林许应了声“好”,将桌上的画拿起来挂在墙壁上。
永城的水利工程有条不紊的稳步推进,新的堤坝修得差不多,排水的渠道也挖了三分之一的样子。
沈泠低头看着穿过自己脚趾的浑浊河水,将手放到粗布麻衣上擦了擦,走上岸去,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对还在拿着锄头挖土的林许说道:“我去上游看看。”
林许抬头看了沈泠一眼,点了点头。
因为天气的原因,水流量已经大大降了下去,应该除了上游,其他地方的水都挺浅的。
沈泠这样想着,朝水流的方向走去,结果刚到一半,就发现那儿的水已经比岸要高了,水溢了出来,打在岸边的泥巴上,变得又湿润又滑。
他皱了皱眉,想转身回去告诉林许这件事情。
应该是渠道挖窄了,水流湍急,都被堵在一个地方了。
谁知刚往前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了“噗通”一声响。
沈泠心间猛的一紧,转过头看过去,不远处湍急的河水里有一个人影,水面泛起层层慌乱的涟漪。
“有人落水了,落水了!”
周边正在干活的人一瞬间都围了过去,沈泠推开人群走到岸边,看着正在水里扑腾的人,看样子是一个孩子,但现在水流太急,没有人敢下去救。
沈泠看了看四周,犹豫了两秒,跳了下去。
“诶!沈大人……”
“沈大人跳下去了!”
“快……快去叫人过来啊……”
刚开始沈泠耳朵还能若有若无的听见岸边的声音,渐渐的只剩下水流的声音,被风推过来的水浪不停地拍打着沈泠的脸,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不停的往前面泳。
身上的衣服渐渐变成了负担,终于在力气快用完的时候,稳稳的握住了那个孩子的手,将他抱在怀里。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沈泠觉得河水的冲击力越来越大了,身体被水流冲击的疼痛感清楚的传了上来,眼睛已经看不清岸边的场景,一股窒息感涌了上来。
是要死在这里了吗……
脑子里渐渐出现了许多陌生的画面……
还有一团粉色的东西,那是什么东西,好像还会说话……
力气渐渐消散,沈泠强撑着身体,意识像被潮水一点点吞没,将那孩子抓紧了一些,意识消散的前一秒,手指稳稳的抓住了岸边的泥土,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里的东西扔了上去……
“沈泠!”
林许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沈泠的手指一点点的松开,像是放弃求生了一样。
岸边的人全都焦急的围在刚刚被扔上来的小孩子身边,全然没有注意到沈泠没有爬上来。
只有林许,绕开人群,用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在沈泠即将被冲走的那一瞬间,抓住了他的胳膊。
“沈大人……沈大人?”
沈珩忽的一下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站着的人,点了点头。
穿着官服的人笑了一声,行礼道:“那这件事就按我方才说的那样来,你意下如何?”
沈珩神色迟疑了一瞬,眉眼柔和,笑道:“此事还需上报何令公,还要再等几日,才能给杜大人答复。”
杜大人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讨好,“那还烦请沈中书,帮我在何令公面前美言几句。”
沈珩轻笑了一声,笑意不达眼底,“沈某一向只会实话实说,杜大人若是如此说的话,那此事算是找错人了。”
说罢,便要离开。
“别别别,”杜大人急忙拦在沈珩面前,笑道,“实话实说,是什么样子就怎么说,挺好,挺好。”
沈珩扫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杜大人看着沈珩离开的背影,面色鄙夷,切了一声,转身离开。
“父亲。”沈珩心下一惊,看着站在路边等他的沈净,行礼道。
沈净点了点头,微微扶了一下沈珩的手臂,示意他直起身来,“你给民则写信了?”
沈珩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是。”
沈净慢悠悠的往前面走,街边吆喝声不止。
“算起来,民则离开京都也是三个月有余了,”沈净微微侧头看向慢自己一步的沈珩,“其他去救灾的人上个月就已经回来了,陛下却让民则继续留在那里,也没给个一官半职的封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京。”
沈珩默不作声,微低着头跟在沈净身后。
“我听余简案说,是民则那孩子自己要留在那里的,虽说只是暂时,可永城现在刚扛过洪灾,正所谓百废待兴,现在留在那儿,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民则是一个有主见的人,”沈珩轻声说道,“自然知道分寸。”
沈净轻哼了一声,“别到时候把自己搭进去了。”
一条如绸带般的云,贯穿在整片天空之中,割开了夕阳。
“怎么样了?”林许焦急的看向站起身的大夫。
大夫行了个礼,说道:“沈大人体力竭尽,血气衰微,清阳不升,所以才会晕过去,身体并无大碍,再过几个时辰应该就会醒过来。”
“我待会开副补气养血的方子,等沈大人醒后,煎给他服用便好。”
林许松了口气,点了点头,伸手将大夫请了出去,“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
林许看着大夫被小厮领着离开的背影,转身隔着屏风,看着躺在床上模糊的人影,眼里的担忧还没有散去。
天知道他当时把沈泠拉上来的时候有多吓人,被冻得乌青的皮肤,要不是还有呼吸,他都要准备给沈泠办后事了。
“大人。”
林许转过身看向站在院门口的侍卫,问道:“怎么了?”
“有人在外面求见,说是,沈大人救的那个小孩的父母。”
林许垂眸沉默了一瞬,抬眸看向那个侍卫,“跟他们说,沈大人身体还没恢复好,不方便见客,过几日再来,不必自责。”
侍卫听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