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姿闻到了火药味。
沈明安面无表情,眼眸直勾勾盯着裴景明,藏在背后的手紧紧攥住,蹦出青筋。
裴景明倒是若无其事,嘴角带着浅淡笑意。
得体,规矩,尽显风度。
好像刚才说那话的人不是他。
沈明安终究没了耐心,眉目一凌,“裴总这话是不把我沈家放在眼里?”
裴景明面上带笑,尤其那双狐狸眼,促狭一笑,更显揶揄,他挑挑眉,“沈董言之过重。沈氏盘踞北城已久,我再怎么轻视,也不敢轻视您啊。”
话中有话。
沈明安下意识看向梁文姿,后者垂着眼,默不作声。
他一时摸不透梁文姿的心思,不知道对方知不知晓沈家现状。只是看她的态度,和裴景明的态度几乎无二。
“姿姿,你也这么想的?”
裴景明是块硬骨头,啃不下。
“我在这儿挺好的,就不劳您费心了。”梁文姿摆出态度,连父亲两个字都省略不说。
“我和时烬婚姻已经走到尽头,麻烦您告诉他,我绝对不会再回头了!”
裴景明慢悠悠倒了杯水,直接谢客,“茶水太薄,就不招待沈董了。”
沈明安彻底黑了脸。
如此三十年,纵使现在沈氏不济,也没敢有人如此直截了当地闭门谢客。
这是故意把沈氏的脸踩在脚底下!
商场拼杀中历练而出的稳重此刻也再保持不住,他平静的脸上划出一道裂痕。
羞耻、憎恶,各种情绪复杂交织,最终凝为鼻腔中重重一声,“哼!”
紧接,拂袖而去。
等沈父离开,梁文姿才脱力倒下。
裴景明将温水杯塞进她手里,“喝点水,冷静冷静。”
“谢谢。”
第一次和沈明安交锋,几乎将底牌全部亮出,她和沈家,彻底撕破脸了!
梁文姿打着牙颤,磕到杯壁叮铃作响,“麻烦告诉朱律师,要做好诉讼准备。”
梁氏是块肥肉,沈家不可能轻易撒手。纵使今天撕破脸到这个程度,也无法避免意外发生。
裴景明道:“已经准备好诉状,若是沈时烬不打算离婚,即刻提起诉讼。”
他冷着脸,果断决绝。
梁文姿望他一眼,从心底升腾起一股难耐情绪,骚动着。
又起风了,洁白的槐花蹁跹飞进屋子,落在她肩头。
裴景明挡住视线,关上了窗。
“姿姿,我们要打场硬仗了。”男人靠着墙,似笑非笑,“你怕吗?”
迎面扑来的灼白光线,模糊他的脸,只能看到周身萦绕的一圈光晕。
裴景明就站在光中朝她伸出了手。
梁文姿莞尔,摇摇头,“不怕。”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怕也没用了,不如直接面对的好。
裴景明笑了笑,握紧女人的手。
……
第二天,梁文姿病情稳定,出了院。
“旺财我已经接回家了,兰姐照顾得很好。”
今天的裴景明意气风发。
梁文姿看着他,总觉得有些不一样。
今天他换了身休闲装,依旧是深灰色,版型硬挺的夹克将男人身材修饰得挺拔,依旧英明神武的模样。
“嗯。”梁文姿点点头,上了车。
“去哪儿?”
“先回市中心,我拿点东西。”
梁文姿准备拿点东西离开,市中心那处住宅是沈家为她买的,虽说在她名下,可保不准沈明安留后手,被人狼狈赶出去不如主动离开的体面。
路上,梁文姿脑袋沉坠,昏昏欲睡。
大概是由于高烧刚好,依旧有些不舒服,况且车子摇晃,太适合睡觉。
裴景明坐在旁边处理公事,余光睨到她,提醒,“困了就睡。”
梁文姿强撑精神,摇摇头。
“搬出来之后你打算怎么办?”裴景明签下字,合上文件。
梁文姿道:“先找个酒店。”
她平时的工资全存了下来,手头还有点钱。
“然后呢?”
裴景明扶了扶眼镜,光影窸窣从他指间穿过,落在镜片上。
一双狐狸眼更显冷锐。
“租房子。”梁文姿打个哈欠,努力攥着车门,“我爸留给我的那套房子被拆迁了。”
梁父眼光谋略极深,老城区还未动迁时就嗅到商机。
可惜他志不在此,只买了栋房子落在梁文姿名下,果真,梁父出事后老城区就开始动迁。
当初梁父买这栋楼的时候就早说了,若以后梁氏出事,这房子能保梁文姿一生无忧。
想起父亲为她的谋划,梁文姿一窒,心脏隐隐作痛。
若是躺在床上的父亲知道自己曾经的朋友如此对她,对梁氏,该是什么感觉。
女人轻轻呼一口气,清醒许多。
裴景明清了清嗓子,“我在北城还有套房产,你先搬到那儿去吧。”
梁文姿偏头看他,男人声线冷清稳重,“开发商不是沈氏,安保和保密性都很好。你若执意想租,难免不会租到沈氏地产旗下的房子,万一沈时烬对你贼心不死再去叨扰,不值得。”
梁文姿拒绝的话含在嘴里,没说出口。
裴景明言之有理。
她砸了沈时烬的脑袋,按照对方平日的疯狂,怎么报复还说不定呢!
“那我付你房租。”梁文姿没拒绝,但也拉开了距离。
裴景明眉间并无不悦,只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又埋头看文件,“好。”
梁文姿长舒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刚吊到嗓子眼,汽车轮胎刮破地面,车身震荡,传来凄厉一声响。
梁文姿身形不稳,左右趔趄,猛地摔在男人身上。
裴景明一声闷哼。
这下,她彻底清醒了。
司机吓出一身冷汗,堪堪停稳车辆。
“裴总,您没事吧?”
裴景明宽厚大掌护着女人,脸色黑沉,“我没事,下去看看怎么了。”
司机下了车。
刚才额头撞上车窗,撞得她头昏脑涨,此时趴在裴景明怀里,一时缓和不过来。
“姿姿,碰到哪里了?”
梁文姿紧贴男人怀抱,含混道:“没事。”
檀香入鼻,混合男人身上淡淡皂香,她睁开眼,看见夹克衣角刮过鼻尖。
霎时,她脸色爆红,像被虫蛰到,急忙起身。
怪不得裴景明闷哼,她好像撞上不该撞的地方了!
“裴总,我……”
司机敲车窗,裴景明手一挥,“怎么了?”
“右侧车胎内侧被人扎了钉子,不仔细检查根本发现不了。”司机诚惶诚恐,不敢看裴景明脸色。
裴景明接过钉子仔细审视。
灰黑色,五厘米长,正好能穿透车胎藏在内侧。
铁钉已经弯曲得不成样子,他眯着眼,脸上肌肉绷紧。
他握紧铁钉,摩擦地面带来的余温依旧留在铁钉上。
“调监控!看看是谁动的手!”
他初到北城,树敌不多,唯一结下梁子的,只有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