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杜先生果然成大事之人,我也愿一试!”西劳猛地拍案而起,“濠镜那边给孙先生备了四门火炮,已催促多次要提货,孙先生也让我去,我现在就去见他,明日返回濠镜!”
话音未落,西劳便起身告辞,急匆匆去找孙元化了。
站在一旁的王鹏听了不少时间,可他完全不知道杜寒和这个洋人究竟在讲什么,越是听不懂越想知道,那种明明亲眼所见却无从知晓的感觉让他心痒难耐。
待那洋人兴高采烈地离开后,王鹏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
“百户,你跟那个洋人说了什么?看他高兴得那样。”
杜寒轻轻一笑:
“画饼,给他画了个大大的饼。”
“画饼?百户是如何画的?”王鹏愣了一下,虽然明白“画饼”是什么意思,但具体如何操作却完全摸不着头脑。
“日后自会知晓。
你先把箱子都放回原位,明早装车,往后就靠这些东西了。”
杜寒就此转移话题,在王鹏整理箱子时,他坐在椅上默默沉思。
看来西劳已决心放手一搏,作为始作俑者的自己也该有所准备。
说是为西劳画饼,可这饼又何尝不是为自己所画。
接下来,必须寻觅一座岛屿作为立足之地,即便是靠近陆地的优良港口也不可取。
如今整个辽东沿海,佳处要么被毛文龙占据,要么距离岸边太近,要么驻扎着明军,想找一处无人问津的好地方实属不易。
觉华岛虽远离海岸不便,却适合吸引辽东民众,且岛屿广阔,是眼下距离最近的目标。
细细思量,尽管觉华岛之战结局悲惨,但此后仍是明军的重要据点,问题不大。
杜寒思索良久,决定以觉华岛为首要目标,若能说服金启保转移粮食至此,便能与之建立联系。
至于后续如何发展暂且不论,先确保有所介入才是关键。
通过与孙元化交谈,杜寒已了解袁崇焕在此事上的态度,既然对方语焉不详,只需稍加推动,相信金启保会接受。
“银钱之事,出了此地切勿多言,尤其莫提西劳相关事宜。”待王鹏安置完最后一个箱子,杜寒特意叮嘱。
“请百户放心,我心中有数,绝不会泄露半句。”
今日傍晚颇为宁静,不仅满桂等人未曾前来蹭饭,连曹变蛟也未归家用餐。
杜寒询问随从得知,曹变蛟随曹文诏外出饮酒去了。
自禁酒令初解,伴随社会经济复苏,明代酒业蓬勃发展。
至中期,酒业已达鼎盛,京城及各省府酒楼酒肆林立,乡村亦遍布酿酒作坊。
蒸馏技术普及后,明代酿酒工艺愈发精湛,制曲与蒸馏技艺趋于成熟,酒品繁多,烧酒、青稞酒、葡萄酒、枣酒、桑葚酒、荔枝酒、梨酒、马奶酒、蜜酒、树汁酒、椰浆酒等不胜枚举,酒文化的丰富多样使其极为兴盛。
仅就酒器而言,便有尊、榼、标、晕子、果合、泛供、劝杯、劝盏、劝盘、台盏、散盏、注子、偏提、盂、杓、酒经、急须、酒罂、马盂、屈卮、觥、觞、太白等,种类繁多,数不胜数。
明代酒业远非人们所想般落后,这让杜寒打消了借酒获利的念头,非不能酿,而是难以超越这些古人。
酒盛则人饮众,尤其是辽东军营中,将领们对酒更是痴迷。
所谓军中禁酒,不过是因人而异。
历代帝王禁酒之举屡见不鲜,但皆流于表面,最终均以失败收场。
少了满桂等人的叨扰,晚餐很快结束。
饭罢,孙元化又来寻杜寒,二人饮茶闲叙之际,孙元化提及西劳欲往濠镜之事。
言语间,孙元化颇为感慨,为能说服西劳奔波一番而欣慰,作为始作俑者的杜寒自是明白其中缘由,然此话断不可直白告知孙元化,只随口应和了几句。
待孙元化离去,早已焦急等待的西劳悄然入内,杜寒亦未食言,允其搬走一只小箱。
此君倒也蛮力惊人,独自抱起箱子疾步如飞,片刻便奔回自己房中。
翌日早餐过后,杜寒再次整装待发,西劳亦着手准备起程,孙元化为其调拨了一个五十多人的小队。
不可否认,孙元化确属此时代西洋火器传播之推手,对此热情高涨,且极为慷慨。
临行前,西劳特意前来与杜寒简短交谈,因在场者众,其几名手下亦懂英语,两人不便详谈,仅心领神会地道了些离别之语。
余下的银箱早已装上大车,覆以苫布,又堆了些马料之类,严严实实地遮掩起来。
出发时刻已至,孙元化与杜寒等人离开驿站,先赴铁匠坊与工匠们会合。
眼前景象令曹变蛟大吃一惊,再观孙元化对杜寒毕恭毕敬的模样,愈发不解。
虽年纪尚轻,但他久经军旅,从未见过实权文官对百户这般客气,孙元化这类给事中,即便面对总兵官,亦令人避之唯恐不及。
然而,众人皆知他对杜寒极为尊敬,每次杜寒拱手致意,他都忙不迭回礼。
曹变蛟实在不明所以,在出城途中,悄悄询问王鹏,王鹏却也一头雾水,同样不知究竟。
出城后,众人与孙元化挥手作别,踏上归途右屯。
十八辆大车载满货物,排成一列,中间三辆车塞满了工匠们的家属与杂物。
身强力壮的工匠或步行随行,或坐于车辕上与车夫闲聊,顺便搭个顺风车。
此情此景让杜寒稍感忧虑,整支队伍仅他、曹变蛟、王鹏及六名骑兵,合计不过九人,若途中遭遇建奴小股骑兵,定会棘手。
“刘汉!”
杜寒勒住战马,朝后方高声喊道。
“到、到、到……百户有何吩咐?”正与车夫闲聊的刘汉闻言一震,慌忙跳下车,小跑至杜寒面前,“百户有何差遣?”
杜寒扬起马鞭指向那些工匠:“这些人会使用鸟铳否?”
”回百户,集合!”刘汉答得干脆利落,话锋忽转:”只是车里仅有鸟铳,少了别的装备。
”
”少了别的装备还不如烧火棍!”杜寒对刘汉的回答甚是不满,脸色瞬间阴沉,”莫让他们只顾闲聊,若遇建虏,性命难保,叫每人持一件武器,至少能勉强应对。
”
”是是是。
”刘汉应声而去,随即吆喝匠户们:”你们这些懒散的家伙,还站着干啥?百户怪罪下来,少不了挨板子!”
匠户们顿时忙碌起来,从车上卸下兵器后重新捆扎车辆,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总算人手一件武器。
长矛、三眼铳,什么都有,显然从未接受过正规训练。
杜寒暗自叹息,好在都是铁匠出身,力气尚存,若遇建虏,勉力对付便是。
聊胜于无。
孙元化的考虑倒是周全,每辆大车配三头骡子,行进轻快,至午时已走了大半路程。
一路上竟未遇到建虏游骑,待午后过半,右屯城已在望,众人皆松了口气。
杜寒亦是心情舒畅,回想此次宁远之行,运气实在不错,收获超出预期。